沈玉良知道沈瓷要回家，老早就差下人收拾干净了他的卧房，屋子里燃着炭盆，熏着淡淡的花香，很适合午睡。
沈瓷窝在纪凌皓怀里，时不时蹭蹭他的胸口，纪凌皓则用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他的背。
大约是想起了母亲，沈瓷睡着时还拧着眉，眼尾有一点湿气，又被纪凌皓用拇指蹭掉。
纪凌皓毫无睡意，不可避免地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那个明艳动人英姿飒爽地在马背上自由驰骋的女人，总是会回头冲自己笑：“小凌，快跟上！我们甩掉你爹，不等他！”
“娘！等等我，我来了！”十五岁的纪凌皓骑着马跟在后面，眼看就要追上娘亲和她齐头并进。
这时，侧方突然出现另一道骑马的身影，他很快超过纪凌皓，并冲他回头哈哈大笑：“臭小子，想甩掉你老爹，你还嫩着呢！自己一个人在后面慢慢跟吧，哈哈哈哈！”
纪凌皓用腿猛夹马肚子，想要追上去，身下的马反而不如他意，渐渐停下了奔跑的动作。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晴岚和纪勇严离他越来越远，他想张口喊他们，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纪凌皓醒过来，心脏处突突地跳，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觉得屋子里憋闷得慌。
沈瓷还在睡，纪凌皓轻声起床，推着轮椅出门，想要透口气。
天还是阴沉沉的，被冷风一吹，纪凌皓的头脑也清醒了些，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不知道人都去哪躲懒了。
他推着轮椅，行至院中的梅花树下，才发现前面石桌旁坐了个人。
看背影和衣着，是沈玉良。
纪凌皓想着应该是沈玉良思念亡妻，听说梅树开花，便过来看看。
他不好打扰沈玉良，刚准备回屋去，却听到沈玉良道：“这梅花是瓷儿与将军成婚那一夜开的。”
纪凌皓默然，然后推动轮椅，靠近沈玉良身边，道：“应是沈夫人在天有灵，想送一送自己的孩子。”
“大约是吧。”沈玉良苦笑道：“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瓷儿了，临终之时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要好生照顾他。”
“沈老爷将沈瓷照顾的很好，想来您的夫人也会安心的。”纪凌皓斟酌着开口。
他生性寡言，不怎么会安慰人。
“将军，我家瓷儿很喜欢你。tຊ”沈玉良静静地看他，眼里带了点请求：“我知道，瓷儿与正常人有些差别，行事也如稚子，恐不能讨人欢喜。但作为一个父亲，爱子心切，我只希望将军能对他好些，不要伤了他的心。若是有一日，将军厌烦了他，还请派人告知，不要欺负他。我会亲自去接他回家的，不会让他给你添麻烦。”
“不会，我不觉得他是麻烦。”纪凌皓反驳，本还想再说什么，最后也只是道了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往后如何，沈老爷和我都不能提前预见，但我可以保证，不会欺负沈瓷。”
沈玉良微微一笑，眼眸含泪：“能有将军这一句话，我也算是安心了。”
“其实沈老爷不必再让青柏每日子时悄悄派人送信，我会让秦司亲手将每日的信交到您的手中。沈老爷若是想念沈瓷，也可尽管来纪府看望，只需和下人说一声即可。”
纪凌皓默了默，又道：“他也很想念家，我不想因此事让他难过。”
半晌，沈玉良似是松了一口气，他抬头望着头顶的梅花，喃喃道：“这梅花开得真好啊，吾妻，我们的孩儿有归宿了，你在天之灵，也知晓了吗……”
纪凌皓闻言也抬起了头，恰巧一片梅花瓣飘落，停在了他的衣袖处，为他染上了淡淡梅香。
皇宫，凤栖殿。
太子北麟一大早就去给皇后请安，在皇后宫殿外碰到了一同前来请安的三皇子北阑。
“皇兄，你今日来得真早。”
北阑说话时皮笑肉不笑的，那一双眼睛在北麟穿着的明黄色蟒袍上滑过。
北麟闻言笑道：“三弟，你也很早啊。最近我在东宫闭门思过，父皇不允许我去其他地方走动，只准许我每日前来母后这儿问安。索性我无事，不如早些来陪母后说说话。”
“皇兄倒是清闲，臣弟好生羡慕。只是我不日就要动身前往边塞处理叛贼一事，估计到时候有的忙了。”北阑嘴角含着冷笑，有意在北麟心上插刀子。
北麟不以为然，反而关心道：“此事凶险，三弟还是小心为上。”
北阑只要一瞧着他这副貌似真心的样子就觉得厌恶，挥了挥衣袖，索性扭过头去，不再多言。
内殿，皇后端坐着，见他俩一同走进来，有些诧异，随即笑道：“麟儿，阑儿，你们兄弟二人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皇后叶云妆今年有四十多岁了，可她保养得当，不显老态，只眼角有些细纹遮不住，却更衬得她温肃端方。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两人一同行礼。
北帝淡淡的瞅了他俩一眼，道：“起来吧。”
“谢父皇。”两人齐声。
北麟直起身，温声道：“母后，儿臣刚刚在殿外碰见了三弟，所以便和他一同进来了。”
“麟儿，说起来，你才回到临安没两天。”叶云妆笑笑，继续道：“如此想来，你是还没来得及去看过凌皓吧？”
“是。”北麟回应：“回来后诸事缠身，都还没去探望过凌皓。听闻他前几天已和沈老爷的公子成婚，可我却连喜酒都没赶上。”
“皇兄和纪将军是多年好友，感情至深，令人钦佩。不过纪将军的婚事办得一言难尽，皇兄就算去了，只怕他也没空招待你。”北阑掩嘴，嗤笑一声。
全临安都传遍了，纪凌皓和沈瓷成婚的时候，整个纪府都是冷冷清清的，前来的宾客也才寥寥几人，属实是个笑柄。
想到当初纪凌皓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再对比今日的下场，北阑就觉得有趣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