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琼
简介:“嗯?”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头没尾地扔出一句话:“什么沈逢西沈逢北的,咱们不要了行不行?”孟琼笑问:“你是神算子吗,怎么知道和他有关?”“除了他,没人能让你这么难受。”喻成笃定。孟琼一顿,依旧是笑。“很明显吗?”喻成盯着她,毫不掩饰眼底的心疼,声音哽着,“嗯”了一声。这样啊。孟琼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只是又低下头,将大半张脸都埋在厚实的羽绒服里,毛茸茸的领子挠得她有些痒,但也没抬头,就这么埋了很长一段时间。
大众水平?
这要是大众水平,他这张糙脸还能叫脸吗?
“沈总太谦虚了……”
小瞿总见他好像这不是在自谦,干巴巴笑两声,暗自叹了口气。
这么漂亮的美人儿,遇上这么个不识货的男人。
真是可惜了。
这典礼选址选在了北城最大的北平饭店里,光是供贵客休息的包厢就有上百个,等许幼晚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她被逼到包间的墙角里:“你……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胖男人笑了笑,将门关上,“许小姐,喝杯酒而已,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到底是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许幼晚哪见过这场面,是真害怕了,眼里挂着两行清泪,拍开他要碰自己的手:“别碰我,我要找沈总……”
“沈总?”胖男人嗤之以鼻,“沈逢西能看得上你这号人物,小丫头,别以为自己听过个名字,就随便拿出来吓唬人。”
沈逢西这号人物,说出来的确响当当。
可谁能相信,一个长相普通的小实习生,能够跟沈氏集团的总裁扯上关系,那位家里可是又那么个漂亮太太养着呢,能看得上她?
简直是笑话。
她一哭,三分姿色怜爱成了五分,即将到手的猎物在前,胖男人丝毫不再见刚才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紧着就要去撩她的裙子。
“噔——”地一声。
服务生开了锁,孟琼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神色自若走进来。
她视线扫到了许幼晚身上,见对方没事,便缓缓转头,放平声线启唇道:“杜总,自家员工不懂事,冲撞到您休息,实在抱歉。”
说罢不着痕迹扶了把许幼晚,柔声训斥:“还快不下去?别在这里搅了杜总休息。”
奈何许幼晚早就被吓得腿软,哭着喘不上气来。
杜总突然被打断,很是不悦,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孟导演,我不过是想和你这下属喝杯酒而已,她喝了,这事也就算了,没必要弄得这么尴尬吧?搞的我像是什么坏人一样。”
许幼晚听见他的话,慌张扯住孟琼的披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摇头:“孟琼姐,救我,他刚才明明……”
杜总冷下脸打断:“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喝酒是给你脸!”
孟琼面不改色捧起边上的红酒,往自己带来的杯子中倒了一杯:“我这位实习生新来还不太懂事,喝多了容易南北不分,我怕她在您面前出笑话。”
“这样,今天算我的。”她敬酒,避重就轻,“我替她罚三杯,您看可以?”
她保持着那副温温的笑。
杜总看着她那杯红酒,沉默两秒,忽地冷笑一声。
直接将自己手中那杯红酒泼到了她身上。
他酒精上头,受不了别人讲面子,咬牙切齿张嘴就骂:“你在这装什么呢孟琼!别给脸不要脸,想当年你可是连给老子提鞋都不配,怎么?现在攀上了沈逢西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你敬我就得给你面子,老子还就偏不!”
孟琼就这么被他毫无征兆泼了一脸,红酒淌下来,湿透了胸前。
她闭上眼,凝神。
随后镇定道:“酒既然喝了,人我先就带走了,杜总您好好休息,我们不便打扰。”说罢,便带着惊吓过度的许幼晚走出包厢,也不管身后的杜总骂得如何难听。
结果刚走出去没两步,许幼晚突然挣脱开她,哽着泪奔到男人面前:“沈总……”
沈逢西停下来。
四目相对。
孟琼狼狈的模样就这么被他看了个正着,长睫濡湿,刘海全被打湿黏在一起,深红的液体顺着下巴滴滴哒哒流下来。
而许幼晚自然也算不上好,头发凌乱,一脸慌张无措,泪快把妆给哭花了。
沈逢西收回视线,低头去看许幼晚,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力:“一会儿没见,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怎么回事?”
一副要替她做主的模样。
但奈何许幼晚是真被吓到了,抽噎半天也没把话说全:“我……我……”
沈逢西听得眉头一皱,掀起眼皮看向孟琼,再无刚才的温柔,像是在看陌生人般冷淡,微眯着眼问道:“能否和我解释解释,你是怎么把我的人照顾成这样的?孟导演。”
最后三个字,刻意咬重了字节。
两人视线交汇,孟琼只停了两秒,微微低头,做出谦卑姿态。
“抱歉。”
轻飘飘的一句话,说得毫无情绪,甚至不解释一句。
因为她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一定会激怒沈逢西。
在今天这个场合,在她的手底下,绝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做错了事,可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他淡笑一声,视线锋利,“孟琼,我的人在你的地盘出了意外,你难道不需要负责?”
他甚至不问一句,就又想当然地把所有责任抛给了孟琼。
偏心至极。
像他这样的大人物,整她就如同掐死一只蚂蚁般简单,他挥一挥手,孟琼很有可能再也进不了电视台的大门。
其实,从前也没少遇见过这种局面,甚至会更惨。
人微言轻,举步维艰,在导演身后扛设备背机器的小助理,挨了骂也要唯唯诺诺鞠躬道歉,谁还会听她解释?
这个圈里有靠山能除去很多麻烦事,但她没有,所以只能更努力,一点一点慢慢往上爬,别人要花费几天时间,她就用几周甚至几个月,只为了争取一个不怎么可能的机会。
能干的不能干的,她都一股脑接过来,累得眼冒金星仍抢着干活,才终于站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上,终于,能够勉强和眼前的男人平视。
只是,明明费了这么久的努力才爬上来,却终究抵不过眼前人一句负责。
前几年别人都说他偏心孟琼实在没底线,他却懒洋洋笑着说,我老婆我不宠谁宠?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竟站在了对立面。
孟琼沉默,耳边像是被放置了台声乱如麻的废旧收音机,吱吱啦啦作响,将她的思绪全部打乱,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说不出话了,连最擅长的道歉也说不出。
只能这么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宣判。
安静无言,喉咙艰涩。
最后还是追出来的杜总打断了诡异的气氛,将刚泼出去红酒的杯子藏在身后,上前假模假样笑起来。
“哎哟,沈总!这不是让您看笑话了吗。”
“是我,我这一喝多就容易认错人,以为许小姐是我自家妹子,就多聊了两句,还跟孟导演起了点冲突。”
他厚着脸皮,朝着孟琼笑得恭维:“孟导演,您可千万别跟我计较啊,你知道的,我这人酒品不行!一喝多就喜欢撒泼打滚。”
孟琼掩饰自己疲软的声线,客气道:“杜总您见外,小事一桩,不值得放在心上。”
她就那么狼狈着,却依旧能平平稳稳地说出这句话。
沈逢西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沈总……我怕。”许幼晚打断他的思绪,扯着他的衣角,哭红了眼小声道,“我想回家,不想在这里……”
沈逢西眼神很冷很淡,再不看她一眼,带着许幼晚径直从她身边离开,急着哄人,他没工夫再计较这件事,只留孟琼在这里善后。
他就是这样,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不管不顾。
爱谁,就倾其所有给她,根本不管其他人的感受,也不管被扔在这里的孟琼将会面临怎样的目光。
从调取监控录像找人,再到托人通知沈逢西过来,孟琼在来救许幼晚之前,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想好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才能把闹大的概率降到最低,甚至应该怎样妥善保全杜总的颜面她都想到了。
只是,她忘了自己。
她所有人都考虑到了,却唯独忘了考虑自己。
没考虑到自己现如今一身狼狈该怎么办。
匆匆赶过来的赵助看见她愣住,慌忙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却被孟琼一手拦住,朝他摇了摇头。
“不用了。”很轻很轻的一句话。
赵助明白,她是怕沈总看到会降罪到自己身上。
沉默一会儿,他道:“太太,您多保重。”
孟琼轻声应下,独自将杜总送到了酒店门外,替他叫了车:“员工不懂事,惊扰到您,我再次郑重地代表台里向您表示抱歉。”
杜总看她的眼神里多了点怜悯:“哪里的话,孟导演。”
他也是佩服孟琼,居然能有这么大的承受力。
能忍受丈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护着别的女人。
“今天我也喝多了犯浑,什么时候有时间啊,咱们吃个饭,我给你当面赔罪。”杜总拍拍她的手。
被孟琼不着痕迹躲开:“您放心,有时间一定。”
寒冬腊月,她只披了件大半湿着的披肩在外面送杜总离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依旧平静,只是女人身形本就单薄,远远看去,倒更显得凄凉。
告别了杜总,这时。
沈氏专车从她面前开过去,也就是那一瞬,她恰好缓缓抬起头——
专车里坐着许幼晚和沈逢西,女人盈盈带泪,向他哭诉着今晚发生的事。
男人则低下头不知在哄她些什么,神色温柔。
两人视线相交了一瞬,就一瞬。
他漆黑的眸中毫无任何情绪可言,在看向她的这一秒,漠然得不像话。
车子如离弦箭闪过,在她面前扬尘而去。
而她依旧被留在原地,原本精致的盘发也凌乱散下来几绺,随着凛冽的寒风扬起,遮挡住她的视线。
那一刻,孟琼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一句很老套的诗来。
“一代新人换旧人,遥看旧人离愁恨。”
用在她身上正合适。
酒店内的人群熙攘,灯红酒绿,唯她一人站在门外,拢着身上单薄的披肩,半垂着眼,纤细的手冻得泛红,形成极大的反差。
恍惚想起来很多年前在悉尼那会儿,她年轻气盛的也不怕冷,总是喜欢穿个吊带跑出去玩,本来就有料,布料一少都能一眼看到底了。
沈逢西给她外套也不要,他索性直接吹着口哨在旁边逗她,大街上人都往这边看,她又气又羞,捂着胸口喊他:“沈逢西,你别闹了。”
沈逢西就笑:“穿还是不穿?”
最终,她还是妥协,被他裹成了个粽子带回家。
沈逢西揽着她的腰,低声问:“还敢不敢穿这么少了?”
孟琼嘴硬:“敢。”
“不怕你露,是怕你冷,冻坏了我心疼,你个傻姑娘怎么就不明白?”他轻叹口气,低头去亲她的鼻尖,尾音带着些无可奈何,轻飘飘落入孟琼的耳中,又被一阵凛凛的冷风给吹散开。
好冷。
她站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刺得人眼疼,或许是太冷了,冷得孟琼鼻头都有些酸,她费力吸气,自顾低头笑了笑。
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接到电话的喻成从台里赶过来,看见她这副样子直接蒙住,二话不说解开身上的羽绒服替她披了上去。
两人走了几步路,快要进酒店时,喻成突然停下来。
“琼琼。”
“嗯?”
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没头没尾地扔出一句话:“什么沈逢西沈逢北的,咱们不要了行不行?”
孟琼笑问:“你是神算子吗,怎么知道和他有关?”
“除了他,没人能让你这么难受。”喻成笃定。
孟琼一顿,依旧是笑。
“很明显吗?”
喻成盯着她,毫不掩饰眼底的心疼,声音哽着,“嗯”了一声。
这样啊。
孟琼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只是又低下头,将大半张脸都埋在厚实的羽绒服里,毛茸茸的领子挠得她有些痒,但也没抬头,就这么埋了很长一段时间。
“走吧。”
她把声音压得很轻,轻得喻成差点没听见她说的话,带着很淡的叹气呢喃声,像是说给自己听,“会好的。”
都会好的。
离开沈逢西,就什么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