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快一年,直到外公齐修礼来接她们回家这才开始好过了。
齐修礼是个文人,得知自己闺女所受的委屈了之后,发了好大的火,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被告知不要再提京平和顾家,一个字都不能提。
齐惠病重,最后也是自己放弃了自己。
她活到现在是为了祁槿之,也为了父母,但却不是为了她自己,所以,她解放了。
消息传回京平,顾青山千里迢迢来吊唁,最后被齐家的人拦在了齐家的外院,连大门都未曾让他踏入。
顾青山生平第一次束手无策,连带着后车里带来的无数珍贵礼品,也都被淋湿了雨。
最后拉住在门口戴孝的祁槿之,让他跟自己回京平,他当时沉默不语,目光直视远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对您的记忆,实在是太过稀薄了。”
“除了姓氏,我实在想不到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联系。”
他这话冰冷,像南淮的雨,闷闷的,直接淋湿人的心窝子。
他又说:“我母亲是外公膝下唯一的孩子,如今她走了,我自然要替她侍奉在前,以尽孝道。”末了又顿了顿。
“京平,就不回了吧。”
顾青山伤心欲绝,也是觉得自己愧对这个孙子,留下一车子的好东西,被管家带着离开了。
那些珍贵的,宝贝,最后全都悉数被齐家扔了出去。
外公是个通达的人,伤心了一段日子后慢慢走了出来,也劝他要向前看。
他那年十四岁,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上如今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了。
收拾母亲的遗物时,发现了她生前的最后一本日记,打开来看,发现里面记了密密麻麻的外语,很多他都不认识,也有很多小语种。后来想起从前她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再联想到她从前的工作,发现她还有尚未完成的梦想。
悲伤到了一个极点,也需要一个情绪支撑。
祁槿之想要替母亲完成,也是延续,学外语,大概也是他的宿命。
百度百科上有她为数不多的工作照,祁槿之洗了出来,夹在那本日记里,自此,更加奋发图强。
上中学时,外公给他找了个外语学校,他成绩很好,中考时考上了南淮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但高二时突然来了问题,因为户口原因,他想学的那个专业,必须要回京平去考才有胜算。
后来,他又带着那本日记从南淮到了京平。
他的整个少年时期,都在下一场盛大淋漓的暴雨,连绵不绝,偶尔停下也只是片刻间歇,天空始终是阴沉的。
直到,遇见她。
她是他的救赎,命运交交错错,终究他也变成了一场雨,最后彻底熄灭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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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平全是为了梦想,也是为了释怀。
他试着忘记那些过去的阴影,试着将自己重新投入到这个圈子里,试着做一个顾家人。
所以当顾青山开开心心迎他回来甚至还举行宴会时,他也试着坦然接受这份爱意。
怕他一个人没意思,带着他到世交沈家见见那几个同龄人,他一见到沈谦叙,就有一种自来的熟悉感。
有些人是一见如故,这个事无解。
他们两个有许多话题都意见统一,谈天说地好不痛快,得知他现在已经在国外读书,祁槿之也是感触。他们要是一起长大,现在自然会更加亲近。
“我还有个小妹,十六岁了,头疼的很,她今天跟人去郊外放风筝了,改日带来让你见见。”
“我记得的,小时候有点印象。”
沈谦叙笑着:“她现在叛逆期,家里没人能管得了她,在寿泉路这一片恐怕是臭名昭著了。”
“听说你外公齐家家风严谨,对这种孩子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祁槿之被他逗笑,“对一个姑娘家,还是得宽容点吧。”
小姑娘千娇万宠的,不就是用来骄纵的吗?
不过这个最初的想法,在见到秦玖本人后还是全部坍塌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不拘一格在沈家长大的姑娘,能是这样的性子。
那双眼有种独树一帜的矛盾感,望向你时总让你觉得这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再瞥向你,眼里有多了些别的东西,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觉察和敏锐力。
怎么看怎么矛盾,也想不明白,怎么会变成这样。
沈谦叙拿他当朋友,一五一十的跟人说了自己家不该提及的家事。
“前几年我爸妈离婚了,但是一直装着没事人一样,在我们面前都还是恩恩爱爱的,跟从前没有两样,但是后来被她发现了,从那之后她就开始叛逆了,对什么事都是这样一个态度。”
“我尽力开导她,但她不闻不问的,一点不上心,学习也是一落千丈,爷爷气得差点没关她禁闭。”
听起来倒是很新鲜,祁槿之没这个心思改变这位大小姐的人生,也没放在心上,后来见过面之后,才不得不感叹世事变迁。
小时候那么乖的一个姑娘,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后来相处下来,发现这个人是个人精儿。
表面上看着对什么都不屑一顾,但其实,心里想的挺明白的,她所叛逆的原因,不外乎是找些存在感。
“凭什么我就得成为他们延续家族的牺牲品呢?你看我那两个哥哥,那个活得都不快乐,我不要想他们那样,我要快快乐乐的过我的日子。”
她是被保护的太好了。
反而适得其反。
“他们想把我培养成一个守礼谨慎的人,但是我做不到,你呢?你会那么多东西,是不是没少挨打?”
那是他们好感不太多的时候,祁槿之觉得这姑娘他劝解不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离经叛道的大小姐会因为自己而改变,甚至,还追了他相同的梦想。
他那时怎么也不懂,能让少不更事的姑娘拥有一往无前勇气的归根结底,是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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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 年 9 月 14 日,秦玖开学的日子。
那日京平的天格外热,虽刚刚进入秋天,可依旧热似蒸笼。
寿泉路壹号院,沈家上上下下都为秦玖入学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爷爷沈岳南更是嘱咐阿姨大清早做得丰盛些,让孙女吃饱了再去学校报道。
秦玖起床时,沈谦叙已经替她准备好所有材料。八点钟,她在两个哥哥轮番作法中打断了睡个懒觉的美梦。
“丫头都一大学生了,还这么不靠谱儿。”沈谦晔下楼在餐厅摆好餐具,跟正在帮忙端菜上桌的沈谦叙讨论道。
“他多大都是你妹,毕竟还是个孩子,昨儿个被江敛他们拉着去玩儿,估计喝多了,让她多睡会儿吧!”
沈谦晔走到他跟前,微微睁大了眼,“喝酒?”他拧了眉,一副上了年纪的模样,不放心的问,“你怎么让她喝酒呢,虽说过了十八岁生日,可是到底还是不行,喝了多少?”
“没多少,丫头开心,逢晟陪着的,就喝了一丢丢。”
“祁槿之倒是比他亲哥说话还好使。”
两个哥哥宠爱这个老小,是个姑娘更加金贵,从小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星星把银河都摘到手一主。
沈谦叙性子温润,沈谦晔虽比他小了一岁但也成熟的过早,两人都读了商学院,跟秦玖这个离经叛道的妹妹完全不同,他们两个存在的意义,原本就是要把自家妹妹未来的生活铺设的更美满一些。
可她偏偏不愿意过得舒服,随性散漫几年被祁槿之改了性子,又像是被下了迷魂汤,一意孤行去学外语了。
到底是世家,既要根基深重,又要枝繁叶茂,长辈们说了几日也就随她去了,没打算靠着这个姑娘添光添彩,只是想让她平安一生,所以即使违背了原本想让她平稳美满的志向时,到底也是遂了她的心愿。
入学第一天,秦玖因为这两个颜值出众又开着豪车来送她的哥哥,在新生圈里小小热闹了一番。当然,这确实非她所愿,二哥沈谦晔一向爱出风头,放着家里低调的车不开,偏要兴师动众的高调,还声称是为了她。
要在开学时就断绝掉一切不该有的桃花,这是沈谦晔的原话,秦玖听了之后只摇头,怒斥他瞎操心,学校里这些人她根本看不上。
沈谦叙在一旁静静听着两人胡闹,拿着行李箱进了宿舍楼。
宿舍设施一般,四人间更是挤得要命。沈谦晔只看了一眼就咂舌,他最近创建了一家游戏公司,手里有点闲钱,用自己人生第一桶金在学校附近给秦玖买了套单身公寓,但买完之后听祁槿之说起外院管理严格,除非周末要不然不能出门。思来想去,还是不能让她这兴风作浪的妹妹闯祸,回头再因为这公寓偷跑出去背个处分,那可就真是丢了沈家的脸。
当然当然,这一切都是沈谦晔脑中天马行空的想象。秦玖自从改邪归正,现在还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乖乖女。
“爷爷说你换了床容易睡不着,他托方奶奶给你开了点助眠的中药,学习太累的时候泡水喝一点。”沈谦叙弯腰帮她铺床,轻声开口。
宿舍内很安静,除了他们一家子之外再无别人。许是她们来的太早,所以还没有别的人来。
沈谦晔倒是也很尽责,帮着她收拾书桌和橱柜,秦玖坐在另一张空床上,笑着给他们两个指派工作。
“二哥,这衣柜应该是共用的,你就把我那两件真丝的裙子放在柜子里吧,其他的就不用了。”
末了又看看床铺,有些挑剔的开口:“大哥,你得把床单铺平一些啊,好歹我也是个姑娘家。”
沈谦叙和沈谦晔冒着汗,在头顶上只有老式风扇的寝室里忙得昏天黑地。最后收拾完,寝室里其他三人也到了。
总归是小姑娘的地方,沈谦叙和沈谦晔觉得不合适,让秦玖跟舍友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她出去吃饭。原本想着带秦玖去外面再吃一顿好的,但校门口的路堵的不行,车开都开不出去,最后好跟着秦玖去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