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奢望她会给我答案,毕竟她受制于人,情绪在那一瞬间决堤,我不受控制地问出了声,自从我奶奶过世之后,每一个接近我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目的,可眼前这个人是我心心念念了十八年的亲娘。
我可以接受外人对我的欺骗,那些伤害或许会让我消沉,但那只是一时而已,真正致命的伤害,往往都是亲人带来的。
所以我至今不信我的奶奶会为了一己之私要将我献祭亦或是其他,我也不愿意相信我娘会骗我。
我深陷泥沼,拼尽全力地往外爬。
我明显感觉她抱着我的手僵硬了一下,她将我从她怀里送出来,笑着问我:“是不是她跟你说了什么?她因为女儿的离世精神已经开始有些失常了,无论她给你说了什么,你都别信。”
她明明是笑着的,可我却感觉她脸上挂着的这个笑容很假,联想到刚才周大娘的话,我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是吗?那娘可以告诉我,道观后院的那个木桶是怎么回事吗?”我反问,眼里分明噙着泪,却还要努力扯出一个笑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内心得到片刻宁静。
也能骗过我自己,我娘真的真的是一心一意的在为我好。
“那是给你准备的,你只要坐进去,那么你身上和你鬼夫君的联系就会被暂时斩断,而在这个空档,观主就可以解除你们之间的关系。”她拉着我的手,目光中尽是真诚。
可是我真的可以相信她吗?
我不知道。
现在对于她们每个人,我的心里都存着一定的怀疑。
无论她是被蛊虫操纵,还是被鬼魂驱使,她都已经不完全是她了,或许她对我是爱的,可长年累月下来,她当初撑着不肯咽下的那口气,她真的还记得吗?
我可以相信我的娘,但是我不能相信她身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换言之,我不信胡羡之。
“是吗?里面有什么东西,居然这么厉害?而且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是早就斩断了吗?”我和我那个鬼夫君,在上次我扯断珠子之后,不就已经断掉联系了吗?
“里面……”她有些犹豫,但看到我的表情,她还是解释道:“里面是观主养的毒虫,你和他之间婚约是向天地递上了婚书的,而且还有月老的红绳牵着,只是这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而已。”
“只要暂时掩盖你的气息,就能瞒天过海……,到时候月老线一断,婚书一毁,你就是自由身了。”
我娘信誓旦旦地道。
掩盖我的气息,意思就是我这个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也就是,魂飞魄散。
我摸着周大娘临终前交给我的荷包,心里百转千回,最后我还是决定跟她回道观。
……
夜黑风高,寒风刺骨。
昏黄的白炽灯滋滋作响,随风纷飞的符咒直叫我头皮发麻,呼啸的风声里,好似还夹杂着哀怨的声音。
胡羡之一身道袍站在案台前,胸前的太极图案甚至还在反光。
他手一挥,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把铜钱剑,又迅速地将铜钱剑扎进面前的黄符中,然后,他将串着黄符的手高高举起剑指苍天,嘴里亦在念念有词。
大概是念天灵灵地灵灵这一类东西吧,我想。
毕竟书里不都这么写的吗?
下一秒,他手一挥,衣袖随之摆动,而那铜钱剑上的黄符四散开来,不过须臾之间就在空中燃成灰烬。
旋即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看向我和我娘的方向:“时间到了,进去吧。”
“每日只要泡着两个时辰,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可做法斩断你和他之间最后的联系。”
“一个多月?我娘不是说泡一晚就可以了吗?”我诧异道。
胡羡之闻言眉头一皱:“我几时说过一天就可以?”
我明显感觉到我娘身子一抖,但很快她就调整好情绪:“是我误会了,我本以为只需要一天就可以解决。”
说句实话,看到我娘在他这里如此卑微我的心里并不好受,就算内里她不是我娘了,但这具身体还是我娘的。
“你入行我教你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胡羡之捋捋胡子,问道。
“万不可自以为是。”我娘低眉顺眼地答:“自以为是,最终只会害人害己。”
我鼓足了勇气,强忍着害怕和恶心才看向那个木桶,里面爬满蜈蚣、毒蛇、蟹子、蜘蛛……
这简直比满屋子的鬼还瘆人,再加上那个我胆子本来就小,让我进去“泡澡”比要我的命还痛苦。
我咽了下口水,又给自己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才勉强挪了一步。
胡羡之不悦地看着我:“怎么?你害怕?难道我的这些宝贝不可爱吗?这可比那些奇形怪状的鬼好多了。”
宝贝?可爱?
你说它们是你的宝贝,人各有好,这我无法反驳,但是我实在无法想象这些东西是怎么和可爱两个字沾上边的。
“那个,胡观主,您也没说过要每天……”我指着桶里的东西,嗓子里艰难地将“宝贝”二字发出声,“还要待够四个小时啊……”
“而且,我觉得它们比鬼还要可怕得多。”
我说着用余光瞟他,“要不还是不解除了吧,反正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了,而且就是不能结婚生子了而已,我觉得无所谓的。”
“不行!”我话音刚落,胡羡之就厉声喝止,“我不是让你娘告诉过你了吗?你和他之间还尚有婚书和月老的红绳,而且他要利用你的身体复活他的心上人,若是你不斩断和他的联系,等时机一成熟,你将会魂飞魄散。”
我眯着眼细细地打量着他,我那个鬼老公将我当成躯壳的事,我并未告诉过我娘,他是怎么知道的?
还没等我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就满脸不耐的给我娘递了一个眼神。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头栽倒在了那一群蛇虫鼠蚁中……
“啊……”我的尖叫声被堵了回去,嘴里爬进了一个不知名动物……
一条竹叶青盘在我脖子上,疯狂地朝我吐信子,我两只眼睛也被两个癞蛤蟆趴在了上面……
我浑身上下被尽数攻占,它们透过我衣服的每一个缝隙钻进去,然后在我的身上爬来爬去。
一时间我说不清是恐惧多一些还是求生的欲望更强一些,我的本能驱使我拼命地往上爬,可这个半人高的木桶,我却怎么也摸不到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