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轩并不认为张辰会有什么问题,尤其是在刚才,听张辰说出那句话,无论从情绪还是张辰对修行这件事的了解程度,都应该和邪魔无关。
但是,当张辰的脚落在山上,异变陡生,那座屹立于是画卷上的巍峨山岳,竟然产生莫大的震动,这种震动好似地龙翻身的开始,带着刹那响起的轰鸣,此外,原本只露出小部分的山体,竟开始不可抑制地向外生长,两侧的房屋眼看着就要因山体的平地而起被掀翻。
在山后,以咒印控制卷轴山岳的李路面色剧变,掌中的咒印竟在刹那崩溃,那些溃散的咒印纹路如悬浮在手掌上的烟花,看似极美,但李路的心头却因惊惧而一片冰冷,他知道,卷轴今日一旦失控,其中的山水自然从卷轴中生长,到时候半个长安都将被殃及。
在被巨大惊惧笼罩的刹那,他倾注了此生最猛烈的元力,咒印颤巍巍再次成形,却又在刹那又一次崩溃,
山上。
这变故连张辰自己都没有想到,但很快明白了这变故发生的原因,这卷轴虽承接得了山水,但终究也只是阵法,在这种情况下,既是世上的阵法,又怎么能立得住天道真灵?
想通了其中关键,张辰在心头低低说了一声,“安静一些。”
这句话自然是对天道真灵说的,也算是对自己说的。
一直在丹田中光辉熠熠的天道真灵,至此收敛了光芒,好似成张辰的自身器官。
至此,山峰的震动忽然停止,刚刚不能自主生长出来的山体又一次没入其中,只有那些摇摇欲坠或已经歪歪斜斜的墙体预示着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噗!
山后,李路吐出一口鲜血,就在刚刚,他几乎动用了自己所有能够动用的元力,只因想到了这件事的后果,一条讯息发出去,甚至做好了哪怕死去也要阻止半刻,总要撑到司内的大人们来收拾残局。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山体停止了震动,一切恢复原位。
李路的心头一时只有不能为外人道的困惑和委屈,“我消息都发出去了,瞬息间司内就会有人赶来,我连遗言和自己的身后事都全部想了一遍,结果你告诉我说没事了?”
山的另一边,褚轩看到了全程,其实不只是他看到了全程,但是其他人只以为这是承剑司的那位大人物发现了什么,或者施展了术法,但只有褚轩一直都瞧着张辰,他亲眼看到这一切变故都是从这位王府赘婿脚踏实地开始的。
他知道,应该很快就有答案了。
他甚至在想,今天这一场邪魔变故,恰巧发生在张辰所在的长街似乎并不是意外。
只是,许多事情他不敢深思,以他的官职,离开长安城去往地方,也敢自称一句大吏,但是在长安,千万不能想太多和知道太多,否则离死不远。
不久后,张辰也顺利通过了清净山,
此时的山后,已经不只是李路一个人,他的身侧还有三人背负长剑,其中一个是不久前杀死邪魔的年轻人。
李尘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很显然刚才的震动虽然短暂,带来影响仍旧不小。
“或许,还需要各位再登一次清净山。”李路看着刚刚走下来的这一批:“刚才清净山出现了一些异变。”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环身后的两个下人都不由看向张辰,他们在登山之前已经在想,自家的这个赘婿,好像本来就是邪魔,那么一会儿在承剑司大人的术法下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更重要的是,自己会不会被他殃及?
张辰一直觉得不久前杀死邪魔的年轻人一直在注意自己,即便刚才的话看似没有针对自己,说的也是要让刚才山体震动时的所有人全部重新走一遍。
但,张辰知道自己的感知绝不会错。
不论如何,看样子今天不再通过一次清净山是不行了。
张辰对此并不在意,或者说,他对这世上大多数事情都不在意。
在一片沉默中,李路再次端起咒印,纹路勾勒形成一个周天,众人眼前一闪,等到面前情形再次变得清晰,已经站在山上。
不久后,众人再次走下山来。
因为天道真灵将自己‘藏’了起来,所以这一次并没有什么变故,清净山山如其名,清净安静宁静,一行人顺利通过。
李路回头看向负剑的年轻人,很显然,他才是这一行人中身份最高的那一个。
年轻人微微皱眉,在场间众人的脸上一一掠过,“抱歉,诸位,刚才清净山还是出了一些问题,或许,你们需要和我去一趟承剑司。”
张辰微微皱眉,他很清楚,刚才的清净山绝没有任何异常,卷轴中的纹路毫无变化,那就说明,承剑司的人在说谎。
他忽然觉得有些麻烦,这并不是因为他怕麻烦,而是觉得今天这场麻烦来得莫名,比当初苏暮的针对还要来得突然。
而在他身后,两个下人几乎已经笃定只要和张辰在一起就无法通过,一时怨言颇深,瞧着这个邪魔赘婿的背影暗道:今天实在是倒霉!
两个下人频频看向张辰,终究还是引起了李路等人的注意,现在他们师出有名,哪怕知道张辰的身份,也并没有掩饰,而是直接询问,“你们,为什么要瞧着你们的姑爷?”
这句话带着审问的意味,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语气突出其中重点。
在此期间,张辰察觉到那个负剑的年轻人动用了某些小手段,声音带了些许术法,足以让常人的心神因此出现剧烈波动。
张辰并没有阻止,因为他觉得,当这几个人已经做好了对付自己的准备,那么无论如何都总能找到机会,在这种情况下见招拆招反而陷入毫无意义的被动。
扑通!扑通!
两个人一前一后跪在地上,满心都只有年轻人的声音回荡,仿佛不说出实话就要死在这里,“大人恕罪!”
“大人恕罪!张辰他,确有邪魔之嫌!这是我们府上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倘若刚才有了什么异常,一定和我无关!大人明察!”
在术法面前,二人已经直呼张辰的本名,潜意识里只希望承剑司的大人能够诛灭张辰,这种诛灭已经和邪魔无关,哪怕张辰不是邪魔,总之,一定要他死。
小环头一次恨透了别人,哪怕当初被苏暮罚跪,也不像现在这样痛恨两个下人,她为张辰鸣不平,“姑爷在府上已有月余,他是不是邪魔我最清楚,他在府上的来往住行,你们也是看得见的,怎么能凭一张嘴肆意污蔑?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如今这样,丢的是王府的脸面!”
其中一个下人不肯抬头,但迅速出声道:“自张辰进府以来,你就贴身侍奉,这邪魔生得怪异,你难保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
只一句话已气得小环说不出话来,然而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到了此时言辞激烈,显然也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不论结果都一定会对王府造成影响,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张辰坐实了邪魔之名,最好连小环在内,都被承剑司带走,因此他抬头指着张辰道,“这段时间以来,苏管家只是在为了王府安定,在王妃面前说他几句,便死于非命,况且,苏管家当初指证的种种巧合,细思恐极,你敢说他一定不是邪魔吗?”
小环气得发抖,可惜小姑娘生来几乎不似这个下人的伶牙俐齿,当初能在王妃面前反驳苏暮已经是超常发挥,这时候支支吾吾一句话都说不出。
一旁,张辰伸手握住小环的手,小姑娘的手脚冰凉,不知心头是何等悲愤。
就在此时,街头忽有一道声音传来,“恭王府给你们吃穿用度已经是恩赐,两个狗一样的东西,也敢污蔑府上姑爷?”
这句话一出,不仅两个下人神情大变,就连承剑司负剑的年轻人也变了脸色,显然对这声音的主人十分熟悉。
人还未至,一阵啸响先在长街上响彻,紧随其后的是一明晃晃的亮光!
嗡!
众人的视线里,却见那道迅疾的亮光已奔着众人而来,确切地说是奔着两个下人过来。
持剑的年轻人本想要拦截这虹光,但背后长剑颤动中将要离鞘时,又似乎有什么顾忌,原本捏在掌中的咒印忽然撤走了。
而那一道虹光,终究落在了两个下人的身上。
惨叫声骤起,单是听声音里的情绪,尖锐中的沙哑,是从胸腔里抽出的碎片化信息!
两个下人的右臂已在半空成了飞舞的物件儿,直到将要落地才突然有鲜血喷涌,这是因为刀光快到一定程度的缘故,而长在他们身上的臂膀,此刻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白色,这是骨头和肉块儿本身的颜色,只是很快,鲜血喷涌浸染了血肉,好似井水突然间的喷涌,惨叫声这才紧随其后!
街尾处,一个人吊儿郎当晃晃荡荡地走出来,只招了招手,方才砍断了两条臂膀的刀已经旋转着回来了。
负剑的年轻人显然知道男人身份,回头时的神色已变得极难看,“朱重三。”
张辰恍然,他曾经很多次听过这个名字。
朱重三,恭王府的二姑爷,只是和张辰不同,并非赘婿,而是门当户对,就连张辰听他的名头,不仅在恭王府内,还有长安百姓的口口相传。
朱重三将长刀扛在肩膀上,以极匪气的步伐走近,斜过脑袋瞥刚才想要挥剑的年轻人,“叶芳,你刚才既然想要拦我,怎么又停了呢?我早知承剑司有个娘们唧唧的执剑者,号称自己是年轻人里的绝无敌手,怎地做事也这么娘们唧唧?”
张辰这才知道那个负剑杀邪魔的年轻人名为叶芳。
偏偏在这番话里,叶芳虽涨红了脸有心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在两个下人的惨叫声中,朱重三看向张辰,“这两个下人,我本想一刀砍了的,但想一想他们冒犯的终究是你,我倒也不必去做这个出头鸟,就由你来决定他们的生死吧。”
张辰以前只在典籍中见过所谓一个人性格魅力这件事,但还真的极少见,哪怕如王妃,他也只觉得多少托了身份权势的福分,但是现在,张辰看着朱重三,忽然明白了这句话。
张辰想了想,道:“我出身乡野,只曾经听别人说,一旦为人奴仆就如私人的物件儿,生死全凭主子一句话,既然如此,就凌迟了吧。”
凌迟两个字一出,两个断臂的下人脚下已湿了一片,仅有的少许胆气儿和魂魄都好像吓破了。
朱重三闻言,看向张辰的目光柔和了许多,似乎是因为刚才的这句话深得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