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缓的男音敲碎了车内的寂静。
祈念欢愣怔了一瞬,卷翘的长睫眨了眨。
有多久没有听见这句话了呢?
好像从她高中开始就渐渐变少了,等她上了大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见过了。
从幼儿园到初中毕业,从校门口到回家的路。
高高的他,牵着小小的她,走了一遍又一遍。
他每天都会看着她问出那句——欢欢今天过得怎么样?
她心直口快,小时候还总喜欢打架,尤其和方皓宸打得最凶,基本上没什么同学愿意和她玩儿。
甚至直到现在为止,能称得上是她朋友的,只有初中的时候遇到的姜宁。
但是她也无所谓,因为她的身边有他,所以也从不曾觉得寂寞。
稚嫩的幼童一路念叨着,像是开了闸门的水库,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甚至在饭桌上还在喋喋不休,直到被爸爸妈妈禁止说话,让她赶紧吃饭。
他从始至终都在温柔地看着她,还会时不时附和几句。
回忆似滚滚潮汐,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纷至沓来。
裴言礼一直没等到回应,确认行驶安全后,迅速往副驾驶的方向瞥了一眼。
卷曲的长发遮挡住她的侧脸,被短衫包裹的细肩在颤抖着,小鹿般的呜咽声若有似无。
裴言礼赶紧靠路边停车。
他有些无措,解开安全带俯身贴近祈念欢。
“怎么了?是方......”
那句“是方皓宸又欺负你了吗”还未说完,就被祈念欢扑了个满怀。
娇软的声音带着哽咽。
“哥哥......”
大概是感受到了倏然变浓的乌木沉香,祈念欢难以控制内心狂乱的小兽,只想狠狠地扑进去肆意撒欢。
如同从前那样。
裴言礼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沉默着,终是闭上了眼,将所有思绪敛于黑暗之中。
大手轻轻覆在头顶揉了揉。
低沉的声音卸掉了冷硬,从上方传来。
“欢欢,不哭。”
微弱的呜咽渐渐清晰,一声一声撞击着他的耳膜。
手上温柔地轻抚着,却令哭声更加汹涌。
祈念欢用力地抓着裴言礼的衬衣。
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握紧那棵稻草,又像是在挽回他们之间岌岌可危的感情系带。
-
祈念欢睡了一觉醒来,想起昨晚的事,她把头埋在被子里,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她居然哭了?!
居然因为一句话就哭了?!
哭了就算了,还下意识地喊了裴言礼一声哥哥......
虽说这声哥哥她叫了十几年了,但她自高中开始意识到自己喜欢裴言礼后,哥哥就渐渐叫的少了。
她本来也不是裴言礼的亲妹妹,不过是被托付给他照顾,她才不想一直被他当作妹妹。
在她高中毕业告白失败后,更是再也没叫过裴言礼一声哥哥。
祈念欢拍了拍泛着桃红的脸。
但是他昨天抱她了,还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在她那声哥哥之后。
宽大温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触碰着她,像在干涸沙漠中跋涉已久的旅人乍逢甘霖。
但是这还不够,她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或许重新退回到妹妹的位置,才能获得更多触碰到他的机会。
祈念欢看了看手机里的时间,已经九点了。
这个时间裴言礼已经在公司了。
她点开微信置顶,头像是一个夕阳下的剪影,剪影中的男人有着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刀削似的下颌微微扬起,紧抿的薄唇透着冷淡。
是她给他拍的照片。
祈念欢厚着脸皮在对话框内输入一行字:
【哥哥今天的午饭被我承包了! <(`^′)>】
没有立即收到回复在祈念欢的意料之中,毕竟裴言礼身为裴氏集团的总裁,有开不完的会议和处理不完的事务。
祈念欢下楼先把张姨给她准备的早餐吃了,自她父母过世之后,便一直是张姨来照顾她和裴言礼的饮食起居。
然后去厨房准备她和裴言礼今天的午饭,说是她准备,其实大部分的工作都是张姨来完成,等她拎着保温饭盒准备出门的时候,手机里传来了震动。
裴言礼:【好。】
祈念欢满意地收起手机出门,林叔开了约莫半小时的车,把她送到了裴氏集团的地下停车场。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总裁专用电梯,输了密码之后摁了四十二层。
电梯开门时,有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等在门口。
其中有一个祈念欢认识,是陈助,裴言礼身边的助理。
另一个,她没见过。
祈念欢眉眼昳丽,很有辨识度,即使她戴着口罩陈助还是认出来了,更何况能上这个电梯的女人,除了祈念欢也没有别人。
陈助率先和祈念欢打了个招呼。
“祈小姐。”
祈念欢随意地挥了挥手,以示回应。
清雅的碎花长裙裹着盈盈一握的腰肢,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晃动着,步步生莲。
陈助一旁之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却在陈助的轻咳声回过神来。
他好奇地打探道:“陈助,这是?”
有女人能进裴言礼的办公室,他感到不可思议。
裴言礼的不近女色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甚至有人在背后怀疑裴言礼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只是......这个女人好像有点眼熟。
陈助闻言礼貌性地微笑:“吴总,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正在和别人通话的裴言礼看见是祈念欢,轻瞥一眼后,继续听着电话那头的人汇报项目进度。
祈念欢把保温盒放在桌上,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男人穿着深灰色的西装坐的矜贵,举手投足间是一贯的沉稳,冷白的指骨翻阅着手中的报表,面无表情地低声“嗯”着。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祈念欢就很喜欢看裴言礼专心致志的模样。
以前还在读书的时候,她很喜欢在裴言礼的书桌旁边摆上自己的桌子,这样她写作业的时候就可以偷偷看他。
暖白色的光落在少年俊秀的脸上,蒲扇似的长睫将一双琉璃乌瞳嵌于阴影之中,身上的白衬衫衬得他清润如皎月。
只是可惜长大后,她能这样看着他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余光感受到祈念欢灼热的视线,裴言礼捏着纸张的手一滞。
他今天收到祈念欢的消息时有些愣怔。
昨天那声哥哥不是他的错觉,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没听见她叫他哥哥。
她性子跳脱,想法多变,有时候他会想她和他相差的六岁是不是导致他们之间有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他经常会摸不透她的下一步会是什么。
裴言礼一时恍了神,没有对电话那头的汇报进行回复。
电话那头的人迟迟未tຊ听见裴言礼的声音,试探地问道:“裴总?”
他是不是哪里说的有问题,为什么裴总沉默了......
在他数次汇报中,还是第一次见裴总沉默,他这个季度的绩效还能保得住么?!
裴言礼的思绪收回,简单地回应了一下便挂了。
他现在不适合继续工作。
祈念欢见裴言礼挂了电话,起身朝她走来。
剪裁合身的西装包裹着男人的宽肩窄腰,线条流畅的一双长腿看着劲瘦有力,是长期锻炼的痕迹。
她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他身下的爆发力。
但是一想到她现在的人设不应该表现得这么饥渴,祈念欢强迫自己收回饿狼一般的视线,赶紧摆弄着桌上的保温盒。
裴言礼坐在祈念欢身旁,和她一起把桌上的饭菜摆好。
鼻尖萦绕着的淡淡木香渐渐变得深沉,祈念欢听见裴言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今天怎么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