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宜终于通过了范斐的PPT。
范斐熬了整整一个晚上,按照孙宜提供的网址模板,从一开始的:我的PPT还叫没有审美?到底是谁没有眼光啊!慢慢变成:她给的这些模板好像是有点东西。再到最后,范斐主动去B站看了不少PPT的教学。
终于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范斐把PPT邮件发给了孙宜。
孙宜回了一句:就这样吧。
范斐拿不准这是对自己工作的认可,还是已经不想跟自己再纠缠这个项目了。范斐想想自己还是挺可笑的,孙宜怼她,她愤愤,孙宜不喷她的工作,她想孙宜是不是不想跟自己一般见识了。
她想起了小时候老师经常说的一句话:我骂你是因为我还想管你!还想让你的成绩提高!你看看那谁谁我管她么!
东亚小孩,被PUA的一生。
孙宜这边一边滚着鼠标的滚轮,看着屏幕上的PPT,一边觉得还是要给范斐一些压力。范斐的抗压能力可以,虽然还不能超过她的预期,但起码在她的计划内完成了工作。
在焦急的等待中,某天晚上,赵和山终于通知了孙宜,第二天独角兽老板来华旗,孙宜和范斐也一起来,先认识一下。
此刻水煮鱼店里,最醒目的是一长排的玻璃水缸,里面的乌江鱼游来游去,活泼不已,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毫无所知。
周未以和彭佳人捧着菜单,决定先点四斤。两个人结伴被服务员领去了水缸,选来选去找了一条游得最欢的鱼。
对不起了,谢谢你喂饱我们的肚子。
服务员一称:四斤八两。
闻明一本正经:“谢谢你俩为我省钱,没点八斤。”
彭佳人嬉笑:“哎呀,闻哥,都要升职了,八斤水煮鱼算什么?八十斤都小意思啦!”
“你看球吗?或者说,你搞竞技体育么!搞竞守则第一条你知道是什么吗?”
周未以提起了兴趣:“是什么?”
“不要提前开香槟!”
彭佳人吐了吐舌头,“好嘛好嘛,那这次吃饭的由头我想想啊,我一个实习生!终于熬走了!林疯子!笑死,他在普安的职业生涯结束的时间居然比我早。”她仰天长笑,一脸轻松。
“本来我都在犹豫要不要离职的,做审计太苦了。别的组小伙伴只加班,而我是在地狱里加班。”
提起林风晨,周未以努力扯出来了一丝笑容。
闻明好似察觉到了什么,他说:“我觉得这件事儿都翻篇了,我们今天要庆祝的是——新项目开始!”
提起这个再融资项目。早上开完会,刘蓉找了他,说这几年做的年报审计Z客户想再融资,券商已经找好了,是华旗。赵和山昨晚联系了她,具体是增发、配股还是可转债,他们还在商量。这个项目负责人大概率还是陈行一。之前陈行一对接的是林风晨,陈行一或多或少也了解组内的情况,这次是闻明要挑起大梁了,她希望闻明能好好干。
“我们最近和华旗合作的频率还是有点高喔。”彭佳人若有所思,她来了三个月,第一个项目就是和华旗,虽然没做成。现在第二个项目还是华旗。
她开始玄学了,“华旗不太吉利哎,我觉得,你看看跟他们做的第一个项目就没成。”中间彭佳人请了一周的假回学校考试,回来项目就黄了,组内人都讳莫如深的样子,她四处问问也没问到,只能作罢。
周未以想,没做成的原因是因为我吧?陈行一才应该担心,这次会不会再有幺蛾子。
没多久,服务员端上了如脸盆大的盘子,果真如彭佳人所说,放眼望去,五颜六色的红,全是辣椒。
“快快快,趁热吃,你俩记得吹啊,很烫。”三个人顿时安静了下来,都在忙着夹肉。
再融资的项目,客户也就是发行人在提交申请时,需要引用最近一期的财务报告,如果最近一期的财务报告为中期报告或者季报的话,相关财务报告不要求审计,只需要进行审阅。
审计提供的是积极保证,直接下结论:相信公司不存在舞弊或错报。
而审阅提供的是消极保证:没有证据使会计师相信公司存在舞弊或错报。比积极保证的保证程度低很多。
这两种保证程度,在周未以看来很有意思。
一种是:对对对!我相信你没问题。
另一种是:好吧好吧,我没发现你有问题。
后者为什么谨慎,因为做的工作少很多,干得少,所以沉默。
由于Z客户这三年的审计机构都是普安,所以这次普安只需要对三季报进行审阅,比审计要简单不少。
闻明一边吹鱼片,一边说,“未以啊,我记得去年你参加了这家公司审计,应该只做了货币资金这个科目?这次多干点。”
“好啊,闻哥,听你的。”周未以二话不说接了下来。
闻明有些压力,不过幸好组内的人都是去年参加过Z公司审计的,都是熟手,好像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三个人愉快地吃完了一顿,周未以甚至觉得垫底的豆芽菜都很香。
第二天,孙宜带着范斐来到了华旗证券,也如愿见到了独角兽的老板——钱诚。
钱诚是赵和山读书时睡在上铺的兄弟。
虽然不是同一专业,赵和山读的是金融,钱诚读的是计算机,但也实打实相处了四年,当年在学校里好到穿一条裤子,甚至还追过同一个女生。不过女人似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求爱失败的两人自此更加惺惺相惜。
赵和山在学校是风云人物,混迹各大社团,学习上也没落下,顺利保研又读了三年金融,毕业后直接去了华旗。而钱诚是非典型程序员,虽然码代码的时候极为专注,但不像传说中那样不食烟火,偶尔冒出来的一些新奇想法还是令人眼前为之一亮。
钱诚没有读研,tຊ他大四起开始创业,从学校边的一栋小破楼里的办公室起家,十来年趁着互联网的东风,好似坐上了火箭,市场占有率呈指数级上升,已经成为一线互联网公司。
不过互联网公司最大的痛点都要落脚在,如何变现。惯性的思维是,通过大量的补贴、烧钱去占领市场,最终将边际成本降到无限低甚至为零,达到垄断性的巨额收益。
钱诚这十来年也经历过磕磕绊绊的时候,投资人一波波换,最绝望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是镰刀,割的是投资人的一波波韭菜。
直至今日,钱诚的独角兽公司已经有了一定的市场规模,不过一直在亏损。如果想进一步,一是需要找寻新的业务增长点,二是需要找到更多的资金。赵和山跟钱诚聊过,干金融这一行,最重要的是信心和预期,而互联网最重要的则非现金流莫属。
此时还没有科创板,互联网公司在国内上市根本不可能。因为A股上市条件不仅要求同股同权,而且要求一定的盈利。因此,二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香港。
听到风声的媒体蜂拥而至,各大财经记者不断找公司要求专访,钱诚忙得脚不沾地,协调各方投资人,和监管沟通等等,各种各样的重要的琐事压的他身体亮起了红灯。
今天好容易养好身体,抽空来和赵和山开会。
孙宜开口就在套近乎,“钱总,我是孙宜,和山总的直系师妹,您也是我师兄啊。”
钱诚握住了孙宜伸出来的手,“你好,师妹,我是钱诚。”心想,为什么她有些面熟?
几个人落座,孙宜递给了钱诚公司出的方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内容,大意是能作为此次上市的联席承销商,相关后续的业务会由负责香港资本市场的国际部门同事来对接。
钱诚有些犹豫,因为此次上市所有的中介都是头部券商的附属国际机构,孙宜他们公司的资质说实话,有点欠缺。
赵和山适时开口:“师妹这次来也是很有诚意的,钱总看看无妨,主要还是看条件。”
钱诚还是摇了摇头,他抱歉地朝孙宜说:“最近事情太多了,不瞒你说,我前些天去Q市出差都晕倒在机场了,幸好有路过的旅客帮我叫了急救,现在我还没找到对方呢。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也住了几天院,扯远了啊,这就导致整体进度已经拖慢了,现在再加你们进来时间有些来不及了。希望你能理解。”
孙宜能听出来钱诚已经是在直截了当地拒绝,不过来之前她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底牌还没亮出来给对方,她相信,没有做不成的生意,只有不够丧权辱国的条件。
等等,Q市,机场,晕倒,救人?观摩大佬开会的范斐突然一愣,冷不丁开口:“好像是周未以呀!”
啊?三个人都一脸问号,看向这个突然插话的年轻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范斐自觉失态,但还是继续说:“钱总,您是不是晕倒在廊桥出来的长椅上?”
钱诚吓一跳,她是怎么知道的?
范斐着急掏出来手机,嘴上一边说,您等等我看看聊天记录啊,手指一边在屏幕上滑来滑去,翻到了跟周未以的聊天记录,“是不是上个月15号?”
钱诚这下明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世上的巧合也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