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栗自认对于离别早有免疫,这次她的抗体失效了。
风寒风热的症状是缠绵悱恻的体温起伏,伴随鼻塞咽痛。
吴柏生就像一场根据她的基因定制的,未经问世的病毒性感冒。起初温和的随风吹来她身边,侵入了她全身的系统,随后迅猛的消失了。
留下的后遗症非常诡谲。
她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作息,和原先不正常的饮食习惯。按部就班的完成工作,四平八稳看不出痕迹,毕竟她的小腹依旧纤薄,孕期反应没有如期而至。
看到粉色彩纸的第二天,小广东打电话给她,说要送还白车给她。周若栗尚未回过神,不想见旁人,说自己白天工作没空,让他直接开回地下车库。有需要,她可以知会小区保安,配合放行。车钥匙也可以留在保安亭,她下班去取。
小广东说不急,车里新装了东西。小老板交代他,演示给周小姐看。
演示,演什么,花团锦簇,不告而别吗?
她反而倔强到底,唤起最后一丝涵养对局外人说道:“好的,周六上午我在家,你到了打我电话。”
“周小姐,你好。”小广东进入车库后,踩了刹车和周若栗打招呼。视线看到入口旁的临停车位,开过去停下,拉好机械和电子双重手刹。
“文老板,麻烦了。”她不解怎么停在这,但也无所谓。
“这架车装了全角度倒车影像,有没有大点的位置,我试给你看。”小广东牙白,笑起来憨厚。他还是普通话夹杂白话混着讲,沪语本就和粤语有通音相似词,难怪海城街坊客户听得懂。
周若栗也不上车。这个小区的地下车库颇大,她记忆力好,回忆了买车位时见过的地形图。抬头看了指示牌,上面有分区颜色和对照的字母。给小广东指了方向,让他开到橙黄D区,那里有一块空地,平日供住客起落家具等。自己慢慢走过去。
待到了D区车旁,小广东把驾驶位的车窗全部落下,周若栗站在车外看。很简单,常规拨上拨下转弯灯杆,电子屏就会显示三百六十度,高空俯视的实时影像。没有额外的操作,与原先车辆配置自带的倒车影像也不冲突。
小广东下车,让她自己上去试试。周若栗坐在驾驶位,屏幕看来,就和泊车游戏一般。视野不同,的确对车辆停泊有帮助。
“小老板说你不喜欢用这架车的自动泊车功能,你看看这样惯唔惯?”(习惯吗?)
是的,她是不喜欢,觉得不安全。周若栗握上方向盘。
“对了,车窗贴膜也换过了,看上去颜色有少少不同。他说你怕晒,现在换了威牌防护最高那级。”小广东又露齿一笑。
他这算什么?临别大礼?!
周若栗觉得像要爆炸,多日来的情绪瞬间攀升到顶,装不下去了。什么姿态,谁爱演谁演!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
“小文,麻烦帮我停到车位A137。我有点不舒服,先上去休息。钥匙你报车位号,留给保安就可以了。”
小tຊ广东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本吴柏生将这台车交给他,叮嘱几回,自己还来看过一次。装个影像贴个膜又不难,好了他又不来取。放了好几天,让他帮忙送到这里,周小姐看来也不高兴。
“好,你放心。”看看她面色,小广东继续道:“小老板都挺紧张的,问过几次。好像还说了一句,让你开车慢点。你问问他。”
“知道了,谢谢你。”周若栗说完,穿着开车平底鞋就往电梯走。
回屋,坐在沙发上,四肢的那股气力又泄下去了。
是啊,她是谁呢?他众多散拖中的一员,不是女朋友不是某某某。她就是一位海城的周小姐。
这个分手礼物,最后的温柔,以前他应该也送出过不少。
幸好,她还什么都没说。不知道,也好。
吴柏生此刻忙于安顿母亲的转院。吴珍珠的状态,总是时好时坏,他苦恼的是如何接她去广东。
公共交通肯定行不通,路上闹起来,无法收场。
这个情况,民用救护车也不适合,她看到车内陌生医用设施,要反弹。
一千多公里的行程,开车过去,还要再找一个人随行安抚她。
他只得又找看护商量。承诺去程陪同坐车,回程给看护购买机票,另外支付丰厚的报酬。
转头问小广东,让他介绍便宜些的房车租赁,他自己开来回。
他一个人开了五天,抽光了最后一包薄荷烟,在加油站买了呛口辛辣的云烟。
独处时,抬头望夜空,淅淅沥沥辨识出一两颗星星,像要灭不灭的烟头。
答应她的这件事情,他也没做到。
新的疗养院是林蓉联系的。吴珍珠自然有不适应,看护陪着一路过来,只想尽早回家。
吴柏生替她定了第二天的机票,送她去机场递上厚厚的酬劳。
“小吴,侬对侬老娘真额没闲话讲。为了她路上色一点,啥陈年八股额么事才拜伊带过来了。”捏着红包,看护宽慰他几句。“侬早点回去看牢她,伐用送了。自家注意身体,侬伐容易,太作孽了。”
(小吴,你对你妈太好了。为了她路上舒服点,惯用的东西都带着了。)
(你早点回去陪她,不用送我了。自己注意身体,你不容易。)
林蓉在他们到达广东的当天,就过来看母子二人。她已经找好了新看护,一并带过来见面上工。
吴珍珠认得出林蓉,孱弱犹豫的照旧唤她为家姐。可能是她没有和弟弟林栋一样的偏蓝眼白,可能因为她是林家唯一从未薄待他们母子的人。
吴柏生要回海城处理掉红车,归还租赁的房车,还另有点首尾手续要做。林蓉让他去,路上慢一点,不用赶,这里她会安排照料。
两天时间简直像眨眼一般。闭眼张开,他已经在有她的这座城市。
小广东告诉他,白车已经送到周小姐这了,她好像不怎么开心。他知道这盆冷水早晚要浇下,临到头,心中还是酸涩涨刺的难言。
吴柏生花了三天的时间处理残余的杂事。
拖到拖无可拖。这天夜里,他终于站在她家楼下,隔着一条马路,仰望她的窗。
来之前,他沐浴洗漱过,没有烟味。
站足了一个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吴柏生最终什么都没做,离开了。
周若栗约了私立医院做产前检查,她只是没想定在哪里生产。短短二十五年,她待过不少城市。出生地,籍贯地,求学地,以及脚下这座她生活了最长时间的城市。
坦坦白白讲,她从没有过,所谓的家的归属感。
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好一个母亲,甚至怀疑自己能够提供多少母爱给已经在肚子里的BB。
最坏能怎么样呢?按部就班的抚养ta,起码能提供一个不错的生活环境,就像周德凯给到她的。
周若栗读了不少的书,待过多元化的求学环境。在凡事都要持证上岗的现代,但当人阿爸阿妈却往往是裸考。她曾经暗暗吐槽过这一点,时至今日,她也如此。
要决定的事情厚过辞典。生产地点,顺产还是剖腹产,疫苗健康,教育前途。
还有,如何同周德凯交代,她的母亲蔡蕊荷应该不太关心。
既然生父不知情,就无需再知道了。
做完功课,她先购买了海城私立医院的产检生育套餐,剩下的事情一步一步来。
她照常工作,定时服用医生建议的营养补充剂,以及调整孕激素的药物。外人看来,周若栗作为一个青年女性,生活自律,毫无破绽。
怀孕第六周不到,医生建议她通过注射方式,治疗低激素水平,也就是打针。效果不明显,因为一周后,她在内裤上发现了褐色的印渍。
遗传就是不讲道理的事情。当年,蔡蕊荷怀她的时候,也曾长时间卧床保胎休养。周德凯彼时不过以为妻子纤弱,教育女儿时,讲来当家史。
周若栗申请说自己有事要回港城,请了一周的事假。和上级沟通,手机和邮件都保持畅通,线上办公。躺在私立医院的单人病房,她觉得也不是坏事。这等于是一个模拟生产的测试,她可以自己找护工,安排好一切。新闻中的孕妇自驾车到医院生产没什么,她也可以。
唯独有问题的是,届时她需要有一个人替她签字。
医生三天后通知她可以出院回家观察,有不妥第一时间到医院来。周若栗意识到,她还需要考虑是不是要继续做这份工作。
回去上班开会,紧跟着就是六一预热。现在的节日遍地皆是,商家找所有的借口和台阶,让人消费。她这组的小朋友最多,执行层面的事务,不出意外的分配下来。
在和另一组合作时,她史无前例的失态,发了脾气,拍桌走人。
周若栗早早已经和现在的供应商敲定了方案。另一组负责人,推荐了新的外包公司,想揽下物料设计的生意。对方在公司比周若栗年资更高,素日为人霸道,原以为年轻客气的小主管不会反对。出人意料的是,双方为了此事闹到下不来台。最终,周若栗撕破脸坚持,才得以了事。
现有供应商的定稿方案,以粉蓝色为底调,零星运用茜素红作为点缀。
CP小剧场
吴柏生:虐完了吗?
周若栗:不见的爹,荷尔蒙失调的妈,BB你要坚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