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想过是否要找份差事来打发无聊,只是我前天才返回上海,昨日又被探长寻去捕房问话,所以,还没有得出空闲来呢。”
“阮小姐之前不在上海?冒昧问句,那是在哪里?”
林照文还是一副闲聊的语气,阮静筠却从中听出了他的「不信」与「不屑」。她实在好奇,他手中到底有什么证据,让他屡次不经细查,就断定她在撒极其愚蠢的谎。
可她并不把心思摆在脸上,只照实回答说:
“留了几年洋,在法国。”
林照文一开始当然认为阮静筠所说的铁定是谎言,可转念一想,这话实在太容易被揭穿,哪怕是最愚蠢的犯人也不至于作这样的假。
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他手中的证据又是什么情况?!
想及此,带着不可置信,林照文抬眼观察阮静筠面上的一切细微之处的表情,而她亦是毫不回避的与他对视,任由他来打量。
这一刻的对质,明明不过秒秒钟的样子,可他们二人竟都有同样错觉,一时觉得过了很久,忽而又认为只才过了一瞬。
是林照文率先收回的视线,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同阮静筠又寒暄了几句,而后挥手告别,甚至连跑远时,都还是和刚刚一模一样的高抬腿的动作。
好像今晨的相见确实只是偶遇。
然而,他心里却很清楚,原本确信的东西,很有可能要被彻底颠覆。
「这个原本以为普通的情杀案,好像要变得有意思了。」
又跑了很长一段距离,林照文才终于慢慢停下,他掉头朝着身后瞧去,良久,轻声道:
“阮小姐,希望我们真的不用再见。”
拾伍
“又见面了,七小姐。”
「七」是阮静筠在家中同辈姐妹中的排行。
这是除开第一次「隔墙对话」,第二次「滨湖同游」外,她与梁孟徽的第三次「偶然遇见」。可她,分明是这个家里最不容易「巧遇」的人。
阮静筠弄不清,此人到底是从哪里得来她在这时会出现在西夹道的消息。
今早,祖母又遣人唤她去商量与结婚有关的事情,这一次是「三朝」时要用的「桂花糖」。
此乃本地的习俗。
之所以要商量,全是因为此「桂花糖」并非是仅是字面上的单一意思,它其实是婚礼之后第三天晚上,宴请宾客时所要用的喜糖的总称。
此种糖果,即便是寻常人家,也至少要备红、黄两色。而在他们阮家,则有诸如玫瑰糖、薄荷糖、乌梅糖等各类各色的花样供来选择。只是因为要取个「早生贵子」的口彩,所以「桂花糖」是最必不可少的一样。
阮氏一族自定居临城至今已有三百来年,很是出过不少人物,算得上本地数一数二的大族。因此,但凡涉及宴客,那是绝不能丢了颜面的。席面吃什么,自是样样要讲究。让宾客携带回家的喜糖,更是不能落了下乘。
直接从大的糖果铺子买来成品的「桂花糖」,是万万不能的,一定得是自家精工选制,色香味俱全才能显出用心。而要做到这些,绝非一朝一夕便能准备完毕,必是要全家上下花费大量时间和无限精力的。
就单拿制作桂花糖中的「采摘」这一道程序来说,为了搜集桂花,每到秋季,除了家里园中的几株枝繁叶茂的老桂树外,就连城外别院里的也要由仆人采好了分送过来。若是还不够,则需满城采购。就这样年复一年,从阮静筠订婚时起,直到她出嫁那日,方才能算做真正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