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柏
简介:许樱桃笑笑:“阿奶,今日您还真得进屋坐坐,我有事要同您商量。”周婆子还当要商量明日借钱之事,没多做犹豫便抬腿进了屋。屋中只有一张简陋八仙桌和四张条凳,许樱桃自然将周婆子引上主位,又带着两兄妹去灶屋将饭菜端了出来,还不忘给周婆子也盛了一碗。周婆子早已吃过午食,但当辣子鸡和大米饭摆在面前时,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村里家家户户都种稻谷,可没谁舍得吃大米饭,每年交完税卖完粮,条件好点的人家还能用大米掺着杂粮熬粥,条件不好的则直接将去镇上将稻谷换成粗粮,才够勉强糊口。
“你自己看!”
陈氏将揉成团的马桑叶丢在姜氏脚边,一双吊梢眼瞪得圆大,面目也带了几分狰狞:“姜氏,你可真是教出了个好儿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害人,长大了也绝不是个好货!你把小畜生喊出来,我今日就要为谢家清理门户!”
姜氏弯腰将马桑叶团拾起并拆开,就看到叶片里裹着一只被捏爆了的洋辣子,黏液沾满了整片叶子,很是恶心。
庄户人家就没有怕虫的,但遇到洋辣子则是能躲就躲,毕竟被这玩意儿蜇一下,轻则疼痛难忍又奇痒无比,严重的还会红肿发烧。
姜氏不明所以,刚要问前因后果,又见陈氏一把将谢宝提溜到她面前,大声呵斥:“低头,让你二婶看看你堂兄干的好事!”
谢宝自打进院子起就停止了干嚎,尽管辣子鸡已经被收了起来,但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却始终萦绕在他鼻端,令他早已忘却疼痛。
此时听见他娘让他低头,下意识将脑袋低下,露出常年未洗干净的、黑黢黢的后脖颈。
姜氏垂眸看去,入目便是一排醒目的水疱,显然是被洋辣子“亲吻”的成果。
屋内,许樱桃低声询问谢柏:“小柏,你当真用洋辣子蜇他啦?”
谢柏眼眉低垂,好一会儿才点头:“大嫂,他一直追着我跑,还想掀碗,我实在没办法。”
许樱桃伸手扑棱了几下他的脑袋,安抚道:“没关系,能勇于承认自己的行为就是好孩子,我这个人向来帮亲不帮理,咱们这次就当报去年的仇了,下次他还敢挑衅你就继续揍!”
“对,继续揍!”谢梨挥舞着拳头附和。
谢柏睁大双眸,眼中满是惊愕,他本以为惹了麻烦会招致家人的责备,妹妹也就罢了,却不想大嫂竟也这般维护他。
许樱桃继续鼓励道:“咱们不惹事,但咱们也不怕事,没得说被人欺负了还要忍气吞声的道理,你做得很好。”
“对!做得好!”谢梨十分捧场。
谢柏忽的咧嘴一笑,抬脚走出了堂屋大门,许樱桃想拦都没拦住。
这孩子怎么虎了吧唧的?!
她连忙跟了出去,谢梨也紧随其后。
“大伯娘,我往谢宝身上扔洋辣子确实不对,我向他道歉。”谢柏语气诚恳地认错。
陈氏压根不在乎他说了什么,见他出来,登时跳着脚就往他身前冲:“小畜生!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那模样恨不得要将谢柏生吞活剥。
姜氏见状赶紧去拦,许樱桃也随手抄了根扁担挡在谢柏前面,谢梨一时间没找到趁手工具,干脆抱起箩筐,打算往陈氏身上怼。
陈氏见这一家子反应这般大,忙撤了步子,咬牙切齿道:“还真是倒反天罡,害人的竟还骑到苦主头上来了,来啊,有种朝着我脑袋上打啊!我看你们谁敢打我!”
她指着自己的脑门,恶狠狠瞪着四人,神情却满是不屑,似乎笃定这一家子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许樱桃不知旁人作何感想,反正她是不敢把陈氏开瓢。
怂也是真的怂,毕竟这具身体瘦弱到一阵风就能吹到,真动起手来,根本不是陈氏的对手,况且洋辣子这件事上,自家确实不占理。
再者她这一扁担真要敲下去了,陈氏绝对做得出讹诈他们一家子的事来,万不可为了一时痛快埋下无尽祸患。
可她忘了谢梨是个实打实的虎妞,陈氏不拿话刺激她也就罢了,偏偏这丫头是个经不起激的,陈氏话音一落,谢梨就将手中箩筐砸了出去。
下一秒,硕大的箩筐直直砸向了陈氏的胸口,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谢梨这是吃了个头矮的亏,否则这箩筐必定落在陈氏脸上。
全场一片静默。
除了谢梨,几人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完蛋了!
果然,反应过来的陈氏脸色渐渐变得扭曲,呼吸也越发粗重,张口咆哮:“老娘跟你们没——”
“完”字还未吼出口,屋内突然传出谢宝激动的叫嚷:“就是这个味道!娘,快来,二婶家在炖鸡吃!”
在两家人没注意的空当,谢宝竟不知何时钻进了屋。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许樱桃勾起唇角,返身就进了堂屋。
一进门,就见熊孩子撅个大腚趴在灶屋门上,正透过门上的窟窿不断朝屋内张望。
许樱桃庆幸先前将灶屋门锁了,不然这熊孩子此刻怕是已经翻上了灶头。
她刻意将声音压得严肃低沉:“你这贼娃子,不请自来钻别人屋子,想偷啥?”
谢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激灵,下意识扭头,却扯到了脖子上的水疱,当即疼得龇牙咧嘴。
陈tຊ氏可是亲眼见到许樱桃拿着扁担进了门,眼下再也顾不上什么洋辣子,伸手就要去扒拉娘仨。
“给我滚开!我儿今日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许樱桃无语,她像是残害儿童的人吗?
谢柏飞快朝着谢梨递了个眼神,谢梨懂了,兄妹齐齐抱着陈氏的腿不撒手,姜氏又怕陈氏急了打自己儿女,想也不想就去抓陈氏胳膊,陈氏动弹不得只能乱骂,场面一时间足可用混乱二字来形容。
屋内,谢宝心虚地看了一眼许樱桃,却依旧梗着脖子道:“这是我二婶家,你是谁?”
不怪谢宝不认识她,当初原身嫁过来时,这个家根本没钱办喜事,还是姜氏咬牙借钱买了一篮子红鸡蛋,给村里挨家挨户发了,再让村长给原身造了籍,这门亲事就算是成了。
许樱桃倚着门框笑道:“你二婶是我婆婆,你说我是谁?”
谢宝恍然大悟,他虽年纪小,却也知事,不过他并不在乎,反而问道:“你们家在吃鸡?我都看到灶屋地上有鸡毛了!”
许樱桃嗤笑:“你管我们吃啥,我只知道你不吭不响跑我家来,定然是想偷我家东西。”
陈氏在外气得破口大骂:“你个小娼妇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许樱桃气定神闲道:“小柏扔个虫到你儿子身上,你就说他日后不是好货,你儿子趁着没人钻进我家,我怎就不能说他要偷东西了?”
陈氏早就见识过许樱桃的嘴皮子,明白真要和她扯皮自己那是一点也讨不着好,当即决定不跟她废话。
“老天爷,这一家子欠钱不还也就罢了,如今仗着人多欺负我们母子,当真是一点良心也没有了啊!”陈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
又来……
姜氏人都麻了。
从前没分家时,陈氏一言不合就爱用这招,搞得全家都没脾气,时隔多年,她又再一次见识了这招的威力,依然没脾气。
就在姜氏不知所措之际,周婆子犹如神兵天降。
“嚎嚎嚎!你男人孩子都还好好活着,大白天给谁号丧呢?!”
周婆子边说边推开了篱笆门,看向陈氏的眼神满满都是嫌弃。
陈氏翻了个白眼,撇嘴道:“他们家欠钱几年都不还,还不许我哭啦?周婶子这般热心肠,不然替他们家还了?”
周婆子脸色一沉,刚要热血上头应下,就见许樱桃从堂屋直奔她而来,到得身前,又亲昵地挽起她胳膊,疯狂打眼色道:“周阿奶,您明日再借我们二百文钱可好?长期欠着大伯娘家的钱实在不是办法,您也看到了,她若天天这么来闹,我们还怎么过日子。”
经过昨日密切合作,周婆子几乎秒懂,入戏道:“成,那你明日下午来我家取。”
许樱桃暗戳戳朝老太太比了个大拇指。
这是知晓他们上午还得做生意,专门将时间安排在了下午,真贴心。
啥?二房愿意还钱了?陈氏听见这话,简直要被巨大的惊喜淹没。
她拍拍屁股站起身,她朝堂屋大喊:“小兔崽子,还不赶紧滚出来,人家都说你是贼了,你还没脸没皮赖着干嘛?!”
谢宝赖着不想走,陈氏一把将他扯了出来。
“你儿媳说明日还钱,没唬我?”
姜氏自知不能拖许樱桃后腿,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陈氏心满意足,语气颇为大度:“那成,既然如此我便也不追究小柏了,若是明日你们还不还钱,可别怪我不客气!”
反正二房日后还不上郑家的钱又不关她的事,只要她家的钱能还上那就万事大吉。
陈氏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上门闹一闹就能要回那二百文,她从前也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
谢宝见他娘要走,登时就不干了,指着厨房开始干嚎:“要吃鸡,我要吃鸡!”
陈氏先前也隐约闻到了香气,但她打死不相信二房能有余钱吃得起荤,又担心即将要到手的钱出什么变故,当即不轻不重拧了一把谢宝的胳膊,厉声呵斥:“老娘看你长得才像只鸡!”
母子二人走后,姜氏忙将周婆子往堂屋引:“婶子,回回都得您帮忙,都不知该如何谢您才好。”
好在如今家里有了稳定进项,欠郑家的钱,总能陆续还上。
“不过是凑巧,哪用你谢。”周婆摆摆手,揭开篮子上的布,将里面一大碗绿豆和四五根黄瓜茄子取了出来,通通递给姜氏,“我就不进去了,这是家中新收的绿豆,如今天气还热,正好可以熬些绿豆汤来喝。”
姜氏捧着豆蔬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用眼神向许樱桃求助。
许樱桃笑笑:“阿奶,今日您还真得进屋坐坐,我有事要同您商量。”
周婆子还当要商量明日借钱之事,没多做犹豫便抬腿进了屋。
屋中只有一张简陋八仙桌和四张条凳,许樱桃自然将周婆子引上主位,又带着两兄妹去灶屋将饭菜端了出来,还不忘给周婆子也盛了一碗。
周婆子早已吃过午食,但当辣子鸡和大米饭摆在面前时,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村里家家户户都种稻谷,可没谁舍得吃大米饭,每年交完税卖完粮,条件好点的人家还能用大米掺着杂粮熬粥,条件不好的则直接将去镇上将稻谷换成粗粮,才够勉强糊口。
如今看来,谢二家的日子确实起来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更多是为这家人感到高兴。
人家客气但她不能不知礼,况且自家才收了人家一大碗鸡肉,哪有再蹭一顿的道理,周婆子忙站起身:“你们吃你们的,甭管我。”
许樱桃眼疾手快将她摁住,笑眯眯道:“阿奶,我有个赚钱的营生,不知您感不感兴趣?若是感兴趣,咱们边吃边聊。”
周婆子浑身一震,立马乖乖坐下认真听许樱桃讲话。
片刻后,她带着一脸喜气出了门,走起路来足下生风,只恨不得快些回家与家人分享刚得的好消息。
看着周婆子未动分毫的碗筷,许樱桃感叹:“周阿奶可真好。”
淳朴、正直、不贪半分小便宜,真是太像她奶奶,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
姜氏先前一直未插话,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樱桃,这摘鬼馒头的活计,日后当真都交给郑家了?”
许樱桃颔首:“咱们承了村长家太多的情,总得回报一二。”
“还是你想得周全。”姜氏一阵感慨。
谢柏本来有些心疼,闻言也释然地点了点头。
周婆子回家途中,恰好遇到了挑着柴下山的谢大牛几父子,想到陈氏先前耍浑撒泼的模样,她登时没了好脸色。
“大牛,你弟妹一家日子艰难,虽不用你们帮衬,但也别总上门欺负,别到时候叫人看了笑话,说你们家风不正,影响你几个儿子说亲。”
谢大牛心里一咯噔,心知自家婆娘怕是又作妖了。
跟在他身后的几兄弟神色也不好看,周婆子的话正好戳到了他们的心窝子。
如今除了老大谢招,老二谢进老三谢财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可偏偏又都说不着媳妇,一家人每每想到这件事,都愁的寝食难安。
他们都心知肚明,除了家贫,更多的原因是他们娘名声在外,没人愿意将闺女嫁到他们家来。
谢大牛陪着笑脸道:“婶子放心,我回去定然好好说道说道我婆娘。”
周婆子这才点点头,加快步伐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