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个人走到跟前,老太太面色不善的瞪了眼李芳草,先张嘴说道:“知青,以后红民媳妇不来学了,跟你说一声。”鱈
李芳草看了眼含着泪的谭来弟,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胳膊,笑着问老太太,“这是为什么啊?她学的挺好的啊!”
老太太头上裹着黑布巾,两条深深的法令纹让她看起来很是不好说话,硬邦邦的说道:“不为啥!女的学啥认字!没用!净耽误家里的活!”
“我没耽误家里的活!”谭来弟挣脱了老太太一直钳着她的胳膊,红着眼睛叫道。
老太太恼恨的瞪了她一眼,“还顶嘴!哪家媳妇跟你一样见天晚上跑出去的?谁知道你干啥去了!”
“我能给来弟作证,她每天晚上都来我这读书认字,没去别的地方。”李芳草轻声细语的说道,“这您可以放心。”
老太太不耐烦的摆手,“你作证顶个啥用!她认字做啥子?屁用没有!”
“怎么会没用?”李芳草劝道,“认字了,城里有招工的机会,她可以进城当工人……”鱈
老太太嗤了一声,显然不以为然,“你们城里人都找不到工作,我们乡下人还能进城当工人?骗谁呢!”
李芳草叹口气,“就算没这个机会,将来来弟有了孩子,还可以教孩子,大娘,认字跟不认字真的不一样,我想您心里明白这个理儿的。”
“她一个乡下媳妇认字干啥?”老太太依然倔强。
李芳草收了笑脸,带着一丝严肃,“她是个人,她想认字,这是好事,是正当的要求,你就算是她的婆婆,也不能拦着她学认字。”
“我就拦着了!你能咋样我?!”老太太不讲理的嚷嚷起来,“她是红民的媳妇,就该在家伺候红民跟我!学的越多,心就越野!”
李芳草总算是明白了老太太在想什么,是怕谭来弟学的多了,不安于室了。
“她白天上工偷懒了?”李芳草问道。鱈
谭来弟咬牙说道:“我没有!我白天一天挣八个工分!”
小王庄男性壮劳力一天是十个工分,女性壮劳力是八个,能拿到满额工分是很不容易的,像李芳草这样身体条件弱的,也就六个工分。
“红民可是十个工分!”老太太撇嘴骄傲的说道。
“那家里的活呢?家里的活她少干了?”李芳草又问道。
谭来弟眼泪掉了下来,委屈的呜咽了起来,“没有!红民一回家不是打牌就是睡觉,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操持的,做饭洗衣裳,啥都是我干的!”
李芳草轻笑一声,“老太太,来弟工分没有红民高,可洗衣裳做饭这事不需要人干吗?她干的比红民少吗?怎么好像来弟到你家,是占了你家红民便宜似的?来弟愿意读书认字,这是好事,你找谁评理都是积极向上的好事。”
“我说了以后不让她过来了!”老太太见说不过李芳草,开始撒泼了,指着谭来弟叫道:“咋啦,我说话你不听了是吧?”鱈
李芳草看向了谭来弟,“来不来学,你自己决定,如果你想学,我就跟你一起去支书家说说,如果支书解决不了,我们就去公社,公社解决不了,我们就去县里。”
老太太愣了,“你们去公社,去县里干啥?”
“告你压迫妇女!”李芳草没好气的说道,“都什么年代了。”
老太太惊的跳脚。
“你,你少吓唬人!”老太太色厉内荏。
李芳草笑的气定神闲,“你信不信我一告一个准儿!”
“没,没有!”老太太急了,手胡乱挥舞着,“我就是想让儿媳妇下了工待家里!”鱈
李芳草反问道:“那不是剥削压迫是什么?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凭什么把她关在家里不许出门?我这就去公社问问书记……”
“哎,别去别去!”老太太急了,拉着李芳草,生怕一个不注意,李芳草就跑公社去了“让她来学还不成吗!”
李芳草憋着笑,说道:“你真的不拦着了?”
“不拦了!随你的便吧!早知道你是个这样的,当初说啥都不能娶你进门!”老太太生气的说道,瞪了眼谭来弟,转身走了。
谭来弟捂着脸,好半天才放松了情绪,挤出一个笑脸,跟李芳草说道:“李老师,咱进屋吧,昨天教的课文我还没背下来呢!”
李芳草刚才说的话字字她都记的清楚,她是没王红民挣的工分多,可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给一家子煮饭,起的比鸡早,下了工之后王红民能出去串门打牌,她却要洗衣服做饭,累了一天只有在李老师这里学习的时候才是她最快乐最轻松的时候。
她干了这么多,可婆婆凭什么觉得她占了王红民的便宜?凭什么不许她读书认字?鱈
第二天,谭来弟又来了。
只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又带了一个姑娘过来,也是小王庄的,叫王金兰,说是家里弟弟妹妹多,爹妈身体又差,留着她在家里干活,照顾弟妹,耽误了上学,到现在都二十岁了,还是个睁眼瞎。
听说李芳草这里教人识字不要钱,还态度特别细心温柔,王金兰就跟着谭来弟过来了。
王金兰虽然手脚粗大,衣服上都是补丁,但模样长的很漂亮,浓眉大眼,笑起来声音爽朗,见了李芳草就客气恭敬的喊老师。
这节课李芳草讲的是一篇短文,叫锦绣山河。
上完课之后,其他人都走了,谭来弟留下来,在李芳草收拾东西的时候走过来,郑重其事的说道:“李老师,我想好了,我要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