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柠拧开水壶抿了一口泉水,这才漫不经心地循着视线看了过去。
入目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扎着高高的马尾,皮肤呈小麦色,立体的五官透露着一丝淘气,看上去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讨厌。
只见她手里端着一个军绿色的水壶,仰着头盯着谢景渊的后脑勺,甜甜地喊道:
“文兵哥,来,喝水。”
谢景渊头都没回一下,自顾自地锄着地,从喉咙里冰冰凉凉地蹦出两个字:
“不喝。”
女孩的耳朵像是把这两个字自动过滤似的,抬脚又换了一个方向,声音比上一次更甜了:
“天太热了,文兵哥,喝点水歇一会嘛。”——
时柠与他们之间隔得并不远。
虽然中间还夹着热火朝天的刨地声和村民们的交谈声,但他们的说话依然就像在眼前放电影似的,清晰无比地传入她的耳朵。
过了半响,她缓缓收回目光,侧头对着郑欢欢慢条斯理地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再怎么说人家顾同志在这千水沟也是数一数二的帅哥,说是头牌也不为过。”
郑欢欢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头牌?怡红院那种?那不是花魁吗?哈哈…”
也不知哪根神经答错了,时柠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女的叫花魁,男的叫头…”
然而,“牌”字还没出口,就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笔直朝着她扫视了过来,准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
“……”
四目对视。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是定格住了似的。
在这几乎静止的画面中,时柠仿佛看到,谢景渊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牌”字,
就这么被她从嗓子眼里活生生吞了下去,
她脸色倏地一红,惊慌失措地举起自己军绿色的小包包挡在了脸前。
这一举动落在谢景渊的眼里,他挑起眉梢,唇边漾开一丝深深的笑意,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忽然又传来郑欢欢地八卦声:“咦?语嫣,文兵哥好像要接村花手里的水耶…”
时柠嘴里应道:“他接就接呗,关我什么事?”手却把挡在脸前的包包一点点往下移,直到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眸子。
谢景渊看似没有看她,眼神的余光却一直落在时柠身上,见状,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侧身看向还举着水壶的小姑娘,只是,眉眼在对上她的视线前就已经冷漠了起来。
伸手将姑娘手里的水壶轻轻一撇,冷冷地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过来找我了。”
姑娘眼眶一红,刚刚还以为谢景渊终于肯搭理自己的欢喜,瞬间被这一席话浇熄了。
她咬着嘴唇,跺着脚,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声音里全是哭腔:“文兵哥,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了?”
李春兰见村花的哭声把周围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赶忙扔下手中的扁担,拉着村花就往外走,嘴里劝道。
“小凤仙,你说你长得这么漂亮,干嘛非要吊死在文兵臭小子这棵树上!”
听到这话,刘凤仙哭的更凶了,又跺了跺脚,哭哭啼啼地说:
“李婶子,我就喜欢文兵哥,我就要追他,一年追不上我就追三年!!!”
渐渐地,哭声越来越远,只听到李春兰的话支零破碎地随风飘来:
“…好好好,追三年,追死这个龟儿子……”
……
天气很热。
中午时柠和郑欢欢二人下工下得比较早,十一点就回来了。
等郑欢欢做好了饭,肖琳琅才按着腰一瘸一拐地垮了进来。
一张俏脸晒得又黑又红,目光在对上时柠那张白到发光的脸时,心里的嫉妒霎时如雨后春笋般滋长了起来。
“琳琅,吃饭了。”
郑欢欢没注意肖琳琅的脸色,欢快地喊了一声。
肖琳琅拿起葫芦状的水瓢从水缸舀了半瓢水,擦了擦脸,叽嘲道。
“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有些人为了可以偷懒连脸都不要了。”
时柠:“……”
皱了皱眉,内心真觉得这人已经无可救药了,把吃到一半的饭碗往桌上推了推,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你有病吧!有病就去看医生,别一天到晚像条疯狗似的到处咬人!”
“时柠,你敢骂我!”
肖琳琅气得肺都要炸了,额上青筋暴跳,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一会黑一会红一会白一会紫,最终化作了熊熊燃烧的愤怒。
她将手里的脸盆“砰”地往地上一扔,立起眉毛,张牙舞爪地朝时柠扑了过来!!——
十二点的时候,谢景渊下了工。
双手插兜,迈着大长腿慢悠悠地走着,一头碎发斜斜地散落在额前,眉眼轮廓锋利漠然,在阳光下染成了浅色。
他的身后跟着三狗子和二柱。
再不远处,是陈昊、许正好和刘志民。
陈昊目光冷冷地瞥了前面谢景渊的背影几眼,将那日晚的怨气发泄在路上的一块小石子上,一脚将它踢飞了老远。
上午的某个瞬间不经意地闪过脑海,谢景渊那双幽黑的眼中霍然泛起一丝笑意,唇角轻扬,脚下情不自禁地往知青院走去。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一阵喧杂的吵闹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琳琅,你干什么打人啊!大家都是知青,有话好好说。”
“语嫣,你快退远点,别伤着了!”
“……”
屋里的动静让谢景渊愣了几秒,回过神来后立马撇下众人,疾风似的掠了进去。
陈昊显然也听到了,紧跟着冲了进来。
不得不说,肖琳琅的反应很快,余光瞥见有人进来,顷刻间扑进拉架的郑欢欢怀里,摆出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呜呜,时柠她欺负我啊,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
谢景渊的视线在时柠身上打量了一圈,见她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眯着眼看向肖琳琅,淡漠冷然的眸子,暗含杀意。
“怎么?还想倒打一耙?!”
随着这一声落下,周围的气压都似乎低了几度。
三狗子和二柱走到谢景渊身后站定,撸起袖子怒目而视:
“竟然敢欺负时柠同志,当我们千水沟没人是吧。”
“到底谁欺负谁啊?你们不要诬陷好人好不好?”
看到自己中意的姑娘被人指责,陈昊不干了,腾地冲到肖琳琅身前,手指着谢景渊喝道,
“就算你是支书的儿子,也不能颠倒是非吧!”
嘿!
反了你了!
“陈昊,你指谁呢?!”
三狗子冲过来一把攥住陈昊的手指,往后掰了掰,还没怎么用力,陈昊的脸色就变了。
论力气,他一介公子哥,哪里是干惯了农活乡村青年的对手。
没几秒的功夫,只听得陈昊的呻吟声在屋子里响起:
“哎吆,疼疼疼,轻…点,兄弟……别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