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看见常晞在微笑,还以为她在向自己释放善意,便也笑着跟她说话:“六姑娘,你今日拿的这条帕子是谁的手艺?我瞧着样子很大方,做工也精细。”
常晞闻言笑道:“是在京都的成衣铺子里买的。”σw.zλ.
孙氏十分感兴趣,又问是哪一家,除了衣裳、帕子外还卖些什么,常晞微笑着一一答了。
一旁的常晗听了忙接口道:“我有一条鸭卵青绣着几朵红莲的帕子,也是从他们家买的,谁知前儿去看望四嫂,她也看上了,自己又不能出门,还央着我替她买呢!”说着便叹了口气:“哎!想不到去送了一趟贺礼,倒给自己揽了一桩差事!”
孙氏就笑问:“那你这差事可办完了没有?”
“还没有呢!”常晗撒娇道:”正想讨太太的恩典,放我出去逛逛,顺便给四嫂交差。“
就算要出门,也没有让常晗自己去的道理,她们姐妹自然都要去的。
孙氏想了想,道:“既这样,索性趁着这几日天气好,大家都出去逛逛。”
众人商议了,晚间常子卫散值后,她们姐妹来请安,孙氏便把外出的事和常子卫提了提。
“你想去便去吧!”常子卫温声道:“只是······晖儿昨日已回了京郊的庄子上读书,不能陪你们······不如邀了大嫂一家,你们同去,人多也热闹些。”
跟大太太一起逛街?那她和孙氏两个又要凑到一处去了。
常晞想想就觉得腻歪。
于是她忙笑道:“说起来,如今大伯母对铄哥儿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听说走到哪里都要抱着舍不得放手呢!”
孙氏想到大太太那一提起孙子就眉开眼笑的样子,也道:“孩子还小,大嫂这时候出门,肯定放不下家里,我们还是别去打扰了。”
常子卫不想当着女儿的面驳孙氏的话,本来这也是内宅的事,他不过随口一提,此时见她拿定了主意,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众人吃了晚饭,便各自回屋了。
这里余妈妈一听见要出门的消息,忙去喊了峨蕊过来打点衣裳首饰。她又转回到自己屋里,把刚刚做好的一双新鞋找出来,要拿去给常晞试穿。
谁知刚走到半路,就看见一道人影飞快地从月洞门中闪过。
“什么人!”她指了人影的方向一声大喝,几个在旁边打扇纳凉的婆子忙一窝蜂赶了上去,不大一会儿,就拖拽着一个瘦瘦小小的丫头过来了。
“余嫂子,刚才就是她在外头乱晃,不知在干什么!”众婆子都道。
余妈妈定睛一看,竟然是孙氏拨给七小姐的丫鬟宝瓶。
“怎么是你?”余妈妈看了她两眼,就向一旁的几个婆子道了声辛苦,众人连忙摇手说“不敢当”,仍又回原处去了。
余妈妈便领着她走到廊檐下,问她:“这早晚你过来干什么?”
那宝瓶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说话细声细气的:“我们小姐说要出来走走,结果到现在还不见回来,我有些不放心,就出来找找。”
余妈妈就对她说:“七小姐并没有来我们小姐这儿,要不你再到别处找找去?”
宝瓶又往常晞屋子的方向看了几眼,这才转身去了。
余妈妈忍不住皱眉。
太太身边的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藏头露尾的!
其实这倒是冤枉了孙氏,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孙氏赏给常昭和常晗的两个大丫鬟都十分稳重,只因孙氏认为她二人年纪长,懂事更多,所以格外重视,想来当日分丫鬟给常晞和常晴,也不过是应个景,是个“一碗水端平”的意思罢了。
余妈妈却不知道这么多,她只想快点把这事告诉小姐。
而此时的常晞正歪坐在屋里的矮塌上,腿上盖着一床细纱被,手里把玩着她给四嫂的两个孩子准备的满月礼。
给铄哥儿的是一对憨态可掬的木雕小老虎,两只虎一坐一卧,神态逼真、线条流畅、用色考究;给琦姐儿的则是一个西洋制的八音盒,盒身做成一个房屋的形状,四面有窗,上了发条后,四面窗扇都能打开,里面各刻有一只小鸟。
半夏和几个小丫鬟也忍不住凑过来,众人围着看了半晌,纷纷惊艳道:“太漂亮了!”却没有一个人敢伸手去碰。
一想到那有着黑葡萄般的纯净眼睛,身子像奶团子一样的两个小家伙,常晞的嘴角就高高的翘了起来。
这时余妈妈也进了门,快速扫了一眼屋里,见月绫不在,便问峨蕊:“月绫人呢?”
峨蕊就朝着小花厅的方向努了努嘴,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看账本呢!”
“从早上看到现在?”余妈妈非常惊讶。
“是啊!早上小姐去前头请安,她就独个儿去了那边儿看账本,中午只吃了碗茶泡饭,又开始看上了,这不?到现在还没挪过窝儿呢。真是个闷葫芦!”峨蕊讥笑道。
“这事儿小姐可知道了?”余妈妈忙问,峨蕊道:“那是当然!小姐虽然没有吩咐,但我们几个当差时,都会留心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余妈妈听了很不赞同:“小姐既然没有吩咐,你们盯着她做什么?她可是太太赏下的人,万一叫她发现了,再跑到太太跟前儿告上一状,可不是弄巧成拙,给咱们小姐添麻烦?”
峨蕊却不以为然。
虽然小姐没有吩咐过要盯着月绫,但每次她们将月绫的事说与小姐时,小姐都只是微笑听着,从来没有出言制止过······可见小姐心里也是想知道月绫的动向的。她们只要小心些,别做过了头也就是了。
那边常晞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余妈妈,便笑问:“妈妈可是有什么事?”
余妈妈的身子不是很好,前世过了四十岁后就开始多病多痛的,只因为放心不下常晞,才不愿出去荣养,一直勉力支撑着······
这一世常晞未雨绸缪,早就嘱咐了不知多少遍,叫她一定要多歇息、多活动,但凡有一点儿不舒服的都要告诉她。
余妈妈知道自家小姐不是那假客气的人,无事时便尽量不在这屋里晃悠,免得小姐挂心。
此时余妈妈见问,就往前走上来几步,半夏知趣地叫小丫鬟们散去,屋里没了别人,余妈妈就把刚才宝瓶来找常晴一事说了。
谁知话音还未落,外间就有丫鬟报:“七小姐来了!”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常晞忙叫了她进来。
只见常晴还穿着白天的衣裳,身边一个跟着的人没有,她的肩膀上挽着一个红绫子小包袱,进了门就端庄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
常晞看着好笑,便朝余妈妈使了个眼色,余妈妈忙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了她两个。
那常晴就像一个喝饱了水的盆栽,一下子活泛起来。
“姐姐你还没睡,真是太好了!我准备了给侄子侄女的满月礼,姐姐快帮我看看行不行?”说着就打开包袱。
常晞只觉眼前一花。
定睛一看,一样是赤金缠丝嵌红宝石的一对新制手镯,那红宝石每颗都有小拇指盖大小,另一样是赤金如意纹项圈,中间还坠着个沉甸甸的玉牌。
常晞笑着问她:“这是你自己拿的主意吗?”
常晴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我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就让丫头找了这两件出来,刚才又偷偷去问了姨娘,可姨娘说,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像这样的事只怕都帮不上忙,叫我再来问姐姐,她还说我如今也大了,以后也不必老往她那里去,叫人看见不好······说完就让我出来了。”她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去。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常晞一边感慨着,一边细细地告诉她:“咱们家是有规矩的,孩子刚满月时,一般不会送太贵重的东西,怕折了福。听余妈妈说,我满月时,亲戚们有送九连环的、有送摆件的,还有送当时时兴的各种小玩意儿的。礼物不必太金贵,要紧的是对时对景。”听得常晴连连点头,常晞又把自己准备的东西拿来给她看。
常晴看着眼睛一亮,随即又苦恼道:“这会子我到哪里去买这样的东西?”
常晞点了点她的头,笑道:“瞧瞧你这记性!咱们后日就要出门的,到时候我陪你去南大街的铺子逛一逛,还怕买不到合适的东西?”
一番话说得常晴眉开眼笑:“这回真是要多谢五姐姐了,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二人又说笑了几句,常晞便催她回去:“你的丫鬟正到处找你,这会儿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呢!你也真是的,要去哪儿,就大大方方说了,谁还拦着你不成?”
常晴的小脸顿时皱成一个苦瓜:“还真被姐姐说中了!就是太太放到我这儿的那个······”明知四下无人,常晴还是压低了声音:“······那个宝瓶,我略动一动,她就紧张,我想上哪去,她都眼泪汪汪地求我带着她,走到哪都甩不脱,真真叫人难受!”
常晞闻言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