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一小院子里,绿色草坪沿着鹅卵石路铺就,满园的杜鹃花如血娇艳,衬得天空像接近无限透明的蓝。
李嫂正在院子里修整着杜鹃花。
她将发黑的往外摘,内里鲜嫩的则留了下来,她打算中午处理掉剩余部分,做一味可口的凉拌杜鹃花。
她摘采了满筐的红嫩,回屋时抬了头,见二楼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开了,便笑了笑。
是夏青来了。
夏家和林家的上一代从军队退役后就一起做了玉石生意,之后便有了第一桶金,变成了第一批搬出家属院的人家。当时两家在这里买了相邻的房子,还邀请了昔日的战友热热闹闹地开了宴,鞭炮放了百米。
那日的热闹盛况,李嫂一直都记得。
两家比邻而居,一直很好。
但三年前,翁舞忽然卖了这里的房子,夏青也就跟着搬到了市中心去了。
虽然距离远了,但夏林两家的小孩关系好,还是经常一起玩,如兄妹般,更胜兄妹。
对于李嫂来说,夏青,就是从小他们看着长大,林家的“小女儿”。
二楼,林家的书房。
屋内两面都做满了书架,书柜子里塞满了满满当当的书籍,房间满是纸张的油墨味,在一盏弯曲的绿台灯下,林睦正在电脑上看着会计发来的单据。
每到月末,他和夏青两个人都会收到这样的一张单。
上头有家族信托的钱款、股票分红等账户出入的流水,在单据的尾端分析师还会根据支收给出建议,因为夏青是未成年,有些钱由他管理,所以他就一起看了。
有一项,会计标了黄。
这个月从账户里支出了一笔未明用途的钱,一共93000元。
他看了下。
其中是几张跑腿单。
看到跑腿两字,林睦也才想起来,夏青那款项是用来做了什么,正要看明细的时候,夏青敲门走了进来。
“哥。”
来人没等他应就开门进来了。
声音软绵。
今天的夏青,如墨黑的直长发编在了一侧,上身浅色大地色系上衣,下身格子上膝裙,脚上是蜜蜂乐福鞋。
意外的乖巧。
林睦的手机刚刚才收到她最新下单的一条跑腿单收费短信,寄送的地址是派出所。
他看了进来的夏青一眼,问,“小麻烦,你又给那3号送什么了?”
夏青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个绿色的透明盒子,见林睦陷在一片黑乎乎里,电脑屏幕光映照在他柔和的脸上,显得青黑又晦涩。于是走到了落地窗前,拉开了窗帘。
顿时,阳光满泻进来,驱散了昏黑。
她笑了笑,露着小梨涡说,“给他送了个锦旗。”
林睦看着窗边的人,外头进来的阳光落在了她的肩上,大地色衣服上的小绒毛隐隐在发着光,显得整个人像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他嘴边勾了勾笑,看见靠过来的她,视ʝʂɠ线放在她搭在椅背上的手腕上的红绳,调侃道,“那和警察叔叔说谢了吗,虽然嫌犯还没抓到,但是人也尽心尽责地在查案。”
她白皙的脸上折了个弧度,说,“也送啦,但是他们只收锦旗,其他的都退回来了。我正打算给他们的上一级写一封感谢信。”
“那3号的你也写了?”
夏青点点头,看见了屏幕上的账单,也看见了那笔被标黄的她的支出,上头的建议是可以合理规避无用途的支出,节流。
她都往相反方向走了。
于是,她将剩下的话隐在了心里。
她不仅写了感谢信,还去信跟华大要求,请华大一定要在学校广播站台最热闹的时候播她的信件,她还买了室外篮球场的广告位,找了上次他们比赛的照片,抠了3号的投篮图挂在华大。
这些她都没说。
电脑屏幕上头只有流水没明细。
她觉得还是少说比较好。
看见夏青的表情,林睦指节敲了敲桌子,让她的注意力回笼回来,同时他也知道了为什么会花那么多钱了,她肯定还隐瞒了一部分。
林睦调侃她道,“这么发展下去,是不是得以身相许了。”
说完,脸上蔓延了笑,他也看清了夏青手上提的东西。
透明盒子里,是一只躲在龟壳里头的甜甜圈龟。
他问,“这也是打算给那3号的?”
夏青知道林睦在笑她。
她皱了皱鼻子,嘟嘟囔一句,“不是,这是给我家楼上小学生的,他的仓鼠去世了。他的房间就在我上头,最近老是听见他在哭,我就想着买个能活很久的宠物去给他。这个跟3号没关系。”
林睦意味深长,“哦——”
夏青听出了话里有话,将那只龟放在了书桌上,“哦什么,等下,我就找奶奶告状。”
说完,她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从靠着的椅背上挪走,就要出去。
林睦拉住了她。
他们的奶奶林良秀的国际航班还有一个小时才会落地G市,林睦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早。
他问,“你以安哥出发去接了没?”
夏青站住了脚步,被拉住了衣角,没走成,知道林睦又在给她和解的台阶,于是顺着话说,“嗯,一放下我,他就开车出去了。奶奶还没到,哥你又要说我了么。”
上次他受了一次哄不好的亏。
林睦领教了青春期的少女他惹不起。而且在一个小时后,还有奶奶会给她撑腰,他不敢。
“有人给你撑腰,我哪里敢。”
于是他的手放了开。
只是,等夏青从掌心脱出去的时候,他同步打开了手机短信的对话框,给一方发去了条短信。
「查查,华大球队3号的信息,最好能要到银行卡号。」
9万块不多,如果比起救了夏青一命的话,的确是少了的。
林睦看了前几天的新闻报道,新闻说在那个小区里同天出事的还不止夏青一个,还有一个小女童失踪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若不是那3号齐觉,现在的夏青可能跟那小女童一样不知所踪。
G市里铺天盖地的新闻都在报道这件事。原本安静的圈地自营的自媒体,蜂拥一般地跟进,短视频上近期尽是那小女童母亲抱着照片哭天抢地的模样。
整座城市跟着陷入了丧女的节奏里。
让人不忍看。
夏青居住的那个小区,那条偏僻的小道也被重重的枷锁和警方的封条封禁了起来。
想到这,林睦问夏青,“你去医院看过翁姨了?”
夏青,“还没,中午和奶奶吃完饭再过去。”
林睦了然,难怪夏青是这副打扮,又乖巧而又人畜无害的小兔子模样,是别人期盼的模样,不是她自己的。
在妈妈翁舞面前,夏青会按照妈妈的喜好装扮自己。
这是夏青多年养成习惯。
改不掉。
估计也忘不掉。
这时,李嫂在外头敲了门,得到应允后送进来了两杯花茶,杯子边缘放了两朵红灿的杜鹃花瓣。
“谢谢李嫂。”
两人都异口同声地对李嫂说了谢,李嫂温吞,笑了笑便又出去了。
书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个。
角落里,有一个矮的单人沙发,夏青坐在上头,陷入了沙发里,慢慢地吸吮着茶露。
林睦看着她又将吸管咬成了扁,然后吸吮不上来,他递了自己的吸管给她。
又看见了她手腕上系着的六礼寺的祈福红绳。
他之所以操那么多的心,查3号的信息也跟这有关。
夏青为了妈妈翁舞,小小年纪开始学拜佛,听见了六礼寺的因果循环的佛法说,回来后坚决不多要别人一丝一毫的恩惠,包括到现在,她也是。
别人的恩惠都以海还。
所以他想着干脆一步到位,不让面前这小麻烦处心地想那么多花样。
那么地没完没了。
背着光,夏青拿了吸管,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他说,“哥,上次答应我的事情,你记得哦。”
林睦记起在医院答应她不跟家长说她怎么受伤的事,点点头。
“嗯。”
庆幸,她没有成为新闻中的一份子。
也庆幸,她是未成年人,所以新闻上隐掉了她所有的相关信息,也用了化名,所以她受的波动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