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弥漫。
氛围不算融洽。
女人双瞳剪水,一眨不眨紧锁住他。
和昨夜满眼醉意时不同,此刻丝毫没有让步的趋势,似乎一定要问出个答案才肯罢休。
郁谨南稍稍低下头,看她的目光略带审视。
隔了瞬刻,他不答反问,“有没有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这一问反倒让周霁禾微微愕然了起来。
回不回答都是错。
重要的话,她问的立场就跑了偏,好像一个怀春少女跑来质问心上人究竟是否心仪于她。
可不重要的话,那她问出这话俨然就没什么含金量可言了,对方自然没有答她的道理。
如此想着,周霁禾突然勾了勾唇。
笑意盈盈,又掺杂了些许嘲讽,不知道是在嘲他还是在讽刺占了下风的自己。
眼前的男人。
就,还挺坏的。
“我这个人呢,有个毛病。”
周霁禾双手缠绕在胸前,稍稍仰头注视着他,“就是醉酒以后容易忘事儿。”
“不过呢。”
话锋一转,她又说,“如果是当时发生了什么让我印象非常深刻的事情,我多少还是能想起来的。”
郁谨南眉心跳了跳,“你到底想说什么。”
“昨天晚上在水里的时候,你好像……”
周霁禾故意放低音调,使坏似的停顿了几秒。
“要、亲、我?”
死气沉沉的静谧。
暗流难掩涌动,仿佛要将人的理智活生生吞噬掉。
她的面容藏娇,偏偏又蕴含了坏得恰到好处的惑人。
光是看着,就足够能带给他致命的吸引力。
须臾的失神。
想到前段时间她在饭桌上对着别的男人巧笑嫣然的模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心脏顿时凉如冰窖。
郁谨南先是默不作声,然后面无表情地凝眸,“那你有没有想过。”
“作为正常男人的我,在那种情况下都没有亲你,是因为什么?”
这番话的伤害值瞬间被拉满。
高傲如周霁禾,就算此刻在表面上演绎着不动声色,到底也还是没能把持住异样的情绪。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
这些日子所有的潜心试探顷刻间转变成了无地自容。
不甘和委屈涨潮似的朝她袭来。
周霁禾强忍住心里泛着的那抹压抑,浅声呢喃,“所以,你一直都在看我的笑话。”
郁谨南眼里透着虚光。
他的嗓音很低,掺杂了几分克制,“我从来没想过要看你的笑话。”
“只是不想看你浪费时间做无谓的试探。”
短短两句话,像是虚无缥缈,又像是涵盖了所有的含义。
他明明没有细说,可周霁禾还是感知到了他的疏离。
“无谓的试探。”她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那你对我的所有好,又怎么说?”周霁禾眸色偏冷,“真当自己是慈善家吗?”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他的耳后一侧。
那处为她所受的伤口已经结痂,狰狞程度依旧清晰可见。
疤痕会随着时间淡化甚至消失,可他当时替她挡下这道突如其来的攻击时,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心境。
真的是她误会了吗?
“我说过,职责所在。”郁谨南的眼神很淡,“就算是旁人,我也会伸出援手。”
话已至此,周霁禾彻底明白。
突然想起段阮曾经说过的话。
像郁谨南这种冷静自持的男人,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是不会忍心让对方去胡乱猜测的。
如今看来,的确够冷静。
真像一块捂不化的千年寒冰。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祝郁先生好人终有善报。”
周霁禾弯起眉眼,笑意却未达眼里就已经收敛,姿态骄傲如初。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说。”
“我不是在做无谓的试探。”
“是郁先生你的举措实在含糊不定,才让人有了奇怪的想法。”
她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郁谨南怎么可能听不懂。
他抬起深邃寡漠的双眸,喉结微动,“不喜欢就不要试探。”
周霁禾心底生出倔强,接过他的话茬,“就算不喜欢,我也偏要试探。”
“郁谨南,你管不了我。”
两人的关系渐行渐远。
耳闻那句“不喜欢”,郁谨南的神色渐沉,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凛冽。
知道自己再没待下去的理由,他转过身,抬腿准备离开。
临走时,缓声说:“以后尽量不要当着其他男人的面喝酒。”
周霁禾瞬间窝火,“不用你管。”
-
郁谨南携风而走,外面落下了绵绵细雨。
天气阴得不像话,乌云袭日,和她的心境再相符不过。
周霁禾心里有股邪火在烧,始终发不出去,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屈得厉害。
怎么会有如此漠然决绝的男人!
越想越气,周霁禾沉下身子将自己抛在沙发里,又忍不住将靠枕一把扔了出去。
可还是不解气,胸口更是异常郁闷。
正自顾自发着火,门铃声再次响起。
原以为是男人中途折返,她赌气似的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根本没有想起身开门的意思。
声音越发急促,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周霁禾无奈,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打开了房门。
没想到来人会是段阮。
见到她人安稳在家,段阮长呼了一口气,然后掐腰瞪她,“你在家为什么不开门啊?我早上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都要担心死了,你从来不关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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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进水坏掉了。”
周霁禾揉了揉酸涩的眼皮,强行压住那抹烦躁的情绪。
爬楼梯消耗了些体力,段阮喘着似有若无的粗气,越过她准备去茶几上倒些水喝。
刚走了没两步,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什么情况?”
段阮睁大双眼,“你家里进贼了啊?满屋泥点子不说,还有脚印……男人的脚印?”
“没进贼,脚印是郁谨南的。”
提到这个名字,周霁禾吐出的话音随之顿了顿。
“谁?”段阮满脸讶异,“我靠,他怎么突然来你家里了。”
“你和他不会是……那个了吧?”
“……”
“该说不说,你们战况还挺激烈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霁禾瞥她,“我和他争吵得激烈还差不多。”
“除了学生家长这层关联以外,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任何私底下的交集了。”
眼见她一副认真模样,段阮没再继续开玩笑,将她拉到了沙发上就坐。
“说说吧,咋回事儿。”
周霁禾言简意赅将昨天晚上到不久前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一遍,其中的某些细节自然被直接略过。
比如昨晚那个即将落下的吻,还有她向他索抱之类不太好描述的回忆。
段阮听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诺诺,郁谨南应该是不喜欢你。”
周霁禾面色微怔,沉默了几秒后,说:“可能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吧。”
“其实也不怪你想太多,他前后的表现确实不太一致。”
叹息一声后,段阮又说:“最开始说讨厌你,然后又各种对你好,可当你试探他的时候,他又说你是在浪费时间。”
“如果你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对你有好感,那他就是对你没感觉。”
*
对于段阮的话,周霁禾自我怀疑了几日。
最终得出了四个字:就这样吧。
毕竟男人当时的那句“在那种情况下都没亲你”,让她清醒了个彻底。
因为之前养病落下了不少课程,她这周的时间排得很满,自然也就无暇顾及和郁谨南那日不欢而散以后所产生的后遗症。
周六清晨,周霁禾去店里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
今天是领傅可澄去参加儿童古典舞比赛的日子。
比赛地点在郊区,路程有些远,她决定带着小姑娘提前些时间打车过去。
刚到店里没多久,傅可澄随后也到了。
原本以为照旧是郑觅将小姑娘送来的,可这回却换了人。
一周没见到郁谨南,他似乎憔悴了几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丹凤形状的细眸里闪着疲态,眉梢处那颗浅黑色的痣若隐若现,和往常一样好看。
可周霁禾却早就没了欣赏的心思。
此刻不会有,以后也不会再有。
男人今日穿着黑色丝绸款式的衬衫,搭配银丝边的袖扣。
只看了一眼,便让周霁禾下意识蹙起了眉。
袖扣是上次她托傅可澄带回去送给他的那颗。
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两人的关系如此僵化,居然还会选择戴她送的东西。
“周老师,早上好!”
傅可澄雀跃开朗的稚嫩童音打断了周霁禾的思绪。
周霁禾拍了拍她的头,扯出笑意,“早。”
“老师,我们不用打车去啦。”
傅可澄开心极了,“我昨天晚上和舅舅拉钩钩约定好了,今天是他开车送我们过去呢!”
见傅可澄满脸期待的模样,周霁禾先是晃了晃神,随后故作自然地看向郁谨南。
“那就麻烦你了,澄澄舅舅。”
仅仅一句话,当即表明了女人的态度。
简直陌生得可以。
郁谨南眸光暗深,眉目平淡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之后闷着喉咙“嗯”了一声。
相对无言。
就好像两个人从来没熟识过一样。
明明前不久还独处一室,当时彼此的距离甚至只隔了一张纸片。
三人很快上了车。
周霁禾将傅可澄塞进后驾驶座,自己跟着坐了进去。
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她听到前面的郁谨南突然说:“来副驾。”
周霁禾的无名火气顿时被引了出来。
几秒后,她扬起凉薄笑靥,嗓音细软,言语间礼貌又客套,还掺杂了些许排斥。
“我就不过去了。”
“还是留给郁先生未来的女朋友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