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招夷看向谢之危,神情微妙道:
“多亏了谢大人,表姑娘方能洗清林屈案子的嫌疑。”
谢之危脸上没什么神情:“职责所在。”
李招夷瞄了眼安静站在一旁的少女。
先前听闻谢之危与姜问钰关系亲密,起初他还不信。
现在发现原来,他们两个关系的确不一般。
李招夷站在柜子前,问谢之危:“谢大人,要来看看吗?”
谢之危望过去。
柜门露出来的衣服,沾了血的衣服颜色与柜子色泽相似,并不明显。
他的眼神浮出狠厉之色,望向姜问钰。
她一脸惛懵:“怎…怎么了?”
“表姑娘,今晚一直待在寝房,没有见过任何人是吧?”李招夷问。
姜问钰摇头:“不是。”
谢之危瞳孔一缩,握着刀柄的五指加重了力度。
李招夷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语气却折射锋芒:
“这同你跟谢大人说的可不一样,表姑娘不再想想?”
姜问钰:“哪里不一样?”
李招夷:“你前面说没见过其他人,但现在又说见过。”
“谢哥哥问民女见过奇怪的人吗,民女确实没有见过奇怪的人。”姜问钰说,“太子问民女有没有见过任何人,民女见过琴月呀。”
非常朴素又简单的解释。
李招夷:“……”
姜问钰:“难道丫鬟不算人吗?”
李招夷:“……算。”
口头说不过,李招夷也懒得装了,他伸手猛地打开柜子。
然而,里面并没有他意料之中的刺客。
偌大的木柜里,只躺着一件随意丢弃的衣物。
谢之危拾起衣服,手指拈了拈,是刚干没多久的血液。
他看向姜问钰,眉眼间寒霜般冷:“为何会有血衣?”
“这个……”
姜问钰抓着外衣的手也不知不觉攥紧,脸色难看,似有什么难以言喻。
李招夷目光阴鸷盯着她:“表姑娘,你把刺客藏哪里了?”
“刺客?什么刺客?”姜问钰双目圆睁,愕然道,“哪里有刺客?”
“如果没有刺客,你寝房为何会有血衣?”谢之危冷声质问。
半晌,姜问钰咬得下唇发白,垂着脑袋,小声道:“……我来月事了,那是换下的脏衣服。”
尽管她的声音很小,但李招夷和谢之危都听得一字不差。
一时间,屋内针落可闻。
谢之危神情变幻莫测,李招夷僵硬在原地。
按理说两人早就知晓男女之事,对女子来癸水是不会觉得尴尬的。
但两个男人咄咄逼人,认定羞涩的少女私藏刺客,颇为难堪。
李招夷什么心情,谢之危不清楚。
谢之危只知道自己又一次误会了自己的青梅。
锦衣卫做到指挥使的位置,他没办法彻底相信任何人,包括一起长大的姜问钰。
谢之危十二岁那年,父亲带回一个八岁大的女孩。
她可爱懂事,不谙世事,看向他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塞满了整个他。
她娇小柔弱,可怜兮兮,让人很心疼,想保护她。
谢之危想起,每次他外出,姜问钰都缩在门口,抱着膝盖,风雨不改等着他回来。
她会在他被训斥的时候,千方百计逗他笑;
会在他处理事务头疼的时候,绞尽脑汁帮他,尽管最后什么也没帮上。
她是如此单纯胆小。
看见陌生人都害怕,又怎会私藏刺客。
知晓姜问钰不会怪自己,谢之危心里更愧疚了。
这件事都是李招夷的错。
非要扯出血衣,让他误会她。
“太子殿下,指挥使,已经搜查完毕,并无刺客踪迹!”下属汇报道。
谢之危放下衣服,没什么好气同李招夷道:“此事乃是臣负责的,便不劳太子烦心了。”
明显的逐客令。
李招夷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同姜问钰笑笑道:
“今夜如有冒犯表姑娘,还请谅解,改日必定送礼赔罪。”
姜问钰说:“是民女没有收拾好衣物,让太子殿下看笑话了,殿下不怪罪民女,民女便万分感恩了。”
多么善解人意的姑娘。
李招夷脸上的笑快有些挂不住了,他甩袍,离开了竹溪院。
锦衣卫搜不到人,如数离开苏府。
夜色沉寂,竹溪院又恢复往常般,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谢之危看着姜问钰惨白的小脸,愧疚又心疼道:“钰儿,今晚扰到你了。”
“谢哥哥平时事务繁忙,本来就很辛苦,我还给你添麻烦了,是我不对。”
姜问钰轻声细语道:“谢哥哥放心,我下次肯定不会了。”
她这么说,谢之危心更软了。
“什么添麻烦。”他的眉头一皱,“你做得很好。”
姜问钰看着他,心说你最好一直这么觉得。
谢之危走到她面前:“今晚我来得突然,吓到你了,是我考虑不周。”
姜问钰眨巴眼,软声道:“谢哥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今晚回都城,发现黑衣人潜进了镇抚司衙门行窃,交手间,用利箭刺伤了他。”谢之危耐心道。
姜问钰顺着他的话,惊恐道:“谢哥哥和黑衣人交手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
“那就好。”姜问钰松了口气。
谢之危语重心长道:“此贼身手敏捷,来者不善,可能会伤害你,若是你碰见定要与我说。”
“好。”姜问钰道。
“不止是贼,只要碰到行为异常的人,你都要同我说。”谢之危道,“以后医馆也少些去,外面鱼龙混杂,你心思单纯,容易受骗。”
姜问钰乖巧点头:“嗯!”
随意说了几句,谢之危看了眼外面的夜色,同她说:
“已经很晚了,你休息吧,改日谢哥哥带你出去逛逛。”
“真的吗?”姜问钰期待道。
谢之危说:“我何时骗过你。”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姜问钰灵动眼眸定住,微微皱眉,故作认真思考:“没有吗?”
她这副样子,像是小时候教书先生逮到她打瞌睡,恨铁不成钢地敲醒她,让她回答问题,但她的脑袋又空空,想了半天才回答。
谢之危被逗乐了:“好了,休息吧,我处理完事便来寻你。”
姜问钰点头:“好。”
谢之危走出门,回头看了她一眼,姜问钰同他挥手道别。
“谢哥哥再见。”
谢之危无奈笑了笑,转身离开。
*
锦衣卫离开后,琴月来敲姜问钰的门。
“姑娘。”她小声道。
姜问钰打开门,随手丢给她一件衣服。
“男人的脏手碰过,拿去烧了吧。”
说完,她遂反手关上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琴月愣愣看着紧闭的房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片刻,回过神来,她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
这件上好锦绸制作的衣裳是表姑娘心心念念了一个月,今日才做好的新衣。
还没见表姑娘穿过呢。
不过姑娘既然要烧掉,定是有她自己的考量。
屋内。
方才李招夷盯上的柜子,边缘有挪动过的痕迹。
尽管不是非常显眼,但只要靠近仔细查探,必然会异样。
所以姜问钰故意用那名女子的血染红了衣裳,塞进柜子,露出小小一角。
他们看到了衣服,认定她做贼心虚,步步紧逼。
诘问一番,发觉误会了。
窘迫不已,便不会再留意柜子。
姜问钰用力推开柜子,柜子下是一个又深又大的坑。
坑里面缩着一个五官英气的女子。
姜问钰伸手将她拉上来,又替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女子捂着伤口,神色古怪盯着姜问钰。
姜问钰猜她现在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说:你是谁?怎么认识太子和锦衣卫?
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的房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坑?
你有什么目的?
……
姜问钰忽视她的眼神,主动介绍:“我叫姜问钰,大侠如何称呼?”
女子紧紧盯着她,唇抿成一条线,极其冷淡吐出两字:“石英。”
姜问钰点了下头,又叫她把衣服脱掉,替她看看后背的伤口。
石英想起姜问钰刚才说认识自己,又提了玲珑阁和瑶光,也猜到她是瑶光口中的大夫。
如此,石英也没有再纠结,爽快扯下衣服。
她身上的毒基本清除,但伤口还没愈合就又迸裂了。
浸出的鲜血染红了纱布,拆掉纱布,后背具是晕开的血迹。
骇人至极。
姜问钰手一碰伤口,石英疼得倒嘶了口气。
“腐草毒的毒素还没散尽。”姜问钰清理好后,郑重道,“这一个月伤口不要沾水,也不要与人交手。”
石英蹙眉,忍不住出声问:“你会解腐草毒?”
腐草毒,会腐蚀骨肉,一旦沾上若是不及时解毒,不出一月便滲入骨髓。
蚀骨之痛,如无数蚂蚁啃咬,一小块肉,一小块骨,中毒者往往承受不了,选择自尽。
锦衣卫常用它来做审讯的刑罚,撬开犯人的嘴巴。
这种毒,石英中招后,听锦衣卫隐约提起,此毒的解药只有他们有。
方才她听到锦衣卫指挥使和姜问钰的谈话,知道他们关系不错。
莫非是锦衣卫给她的解毒方法?
姜问钰将瓷瓶塞进药箱里,抬起眼,轻轻笑道:“不好意思,我是天才。”
石英:“?”
我是天才……
这是什么回答?
还有,她哪里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