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和暖，温热感从脚底板往上升，冲散了洛九蕴藏在头顶的火气，她从不爱生气的，一直唯唯诺诺的那个才是她。
从小受气受惯了。
面对穆荆北这样少爷似娇贵的人物，她也能笑颜以对，把他伺候好。可近来她越发觉得，这少爷不止想做少爷了，还想做皇上。
“把小姑爷送走了？”明姨在门口等了好久，见着洛九进来，巴巴的就来问。
洛九一贯是个滑头的。
欺软怕硬。
面对方夫人不敢问的话，她当着明姨却能用撒娇的口吻埋怨出来，挽住了明姨的手，她贴在她肩上，却噘着嘴，“姨，您怎么都没告诉我他要来，昨晚上吓我一跳。”
“我本来想把你叫醒的，小姑爷要自己进去。”
昨夜电闪雷鸣，她又是噩梦惊醒。
看到穆荆北那一瞬，真以为是见了鬼，现在想想后背都是冷的。
“下次可别这样了，我这几天真想清净，不想见到无关的人。”
明姨忙把她的嘴捂上，“还没离婚呢，别乱说话，况且我看今天，小姑爷挺在意你的，别是你任性，耍威风吧？”
纵然是玩笑口吻。
洛九也接受不了。
酸涩饱满，快要溢了出来，她轻抽了下鼻息，是要流眼泪的征兆，低下头，发丝间的那个旋都愈显苍白，“姨，我这次一定要跟他离婚的，他明面上好，背地里坏，我不想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行行行，这怎么就要掉眼泪了？”
这事明姨管不住。
替洛九抹了抹干燥的眼睛，她拼命也没能挤出眼泪来，这场戏演的只有七分像，但落在贺云醒眼里，意味便不同了。
她们站在和暖的室内入口，没想到贺云醒会来。
他站了挺久，也听到了洛九说想离婚，没有前进，站得不远不近就问：“九儿，你要离婚？”
擦干净了眼泪。
洛九有点无辜，懵神地对上贺云醒疑惑且茫然的目光。
她累了。
关于和穆荆北离婚的事。
她不想逢人就解释一遍。
“我，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只字片语的解释都没有，她松开明姨的手就跑，贺云醒望着，直至那抹身影进了拐角，他又将疑惑放在明姨身上，等着她解答。
她却也模棱两可，“九儿说着玩的，别当真，我也先去忙了。”
热风暖烘烘的从四面八方降落而来。
隔壁厅喧闹的声音还在继续，听到耳朵里，却是一团浆糊，贺云醒站在原地，细细品味着洛九的话，又回想她和穆荆北在一起的画面。
跟三年前，明显是不同的。
初跟穆荆北接触的方洛九乖巧可人，因为稚嫩青涩，瞳孔布满水润的光泽，脸庞都充满朝气，和他在一起时更是乖的像一只永远不会朝主人伸出尖锐爪子的猫咪。
穆荆北是天之骄子，根深蒂固的思想便是门当户对。
若洛九是方家名正言顺的女儿也就罢了，可她是私生女，他打心底里是瞧不上她的，后来结婚，一半是臣服于她的温柔爱意，一半是感恩。
因为那时。
洛九是唯一能包容他所有臭脾气的女人。
如今却不同了。
换了从前的洛九，绝不会在饭桌上那样呛穆荆北，也不会为了贺云醒留下来，他明白，他们的婚姻一定出了问题。
正好。
这也是他梦寐以求的。
雨过天晴后所有凋零的落叶都被清扫在了一团，金灿灿的，其中混杂着零散的火红色落叶，在午后的光芒铺陈下，宛如油画。
午觉起身，洛九便在那堆落叶边看见了贺云醒。
昨晚和穆荆北挤一张床，她睡不踏实，地方又狭窄，能察觉到穆荆北也是一样的不舒服，双腿都需蜷缩着搭在她的腿上才勉强躺下。
还时不时在她耳边说：“方家小姐的房间就这样，我家阿姨的房间都比这豪华。”
他有时话挺多的，尤其是在夜里，跟他一起，洛九压根睡不好。
补完一觉才来了精神。
洛九揉着眼睛。
嗓音内似乎还含着未消的困倦，叫了一声，“贺叔叔。”
贺云醒收起手机，“醒了？”
“怎么，你在等我？”
不然他应该在房间里休息才对，而不是站在深秋萧索的院内，贺云醒也不否认，“表嫂让我带你出去买些东西，说你要在方家长住。”
洛九没多想，“这样啊，那走吧。”
什么长住，什么买东西。
都是他编造的，为的不过是套出洛九的话，现在看来，他的猜测不错。
他们的婚姻。
裂痕初见了。
面上没有任何神色变化，贺云醒扬了扬下巴，“走，我开车，正好你带我四处走走，我可是好久没回燕京了。”
洛九若有所思的，收敛着问：“上一次，还是我结婚的时候吧？”
“是，喝完你跟北北的喜酒就走了。”
光散漫的落在林荫小道上，院子里浓重的旧时风采，风景中透着凄美感，洛九低头走在路上，先前那条纯白裙装已经换了。
脖间扎着围巾，宽大的毛衣将身子裹的严严实实，一寸多余的皮肤都不露，这其实不是她的风格。
“中午那条裙子很好看，怎么换了？”
贺云醒敛着笑容看她。
洛九没有多想，“好看吗？”
穆荆北分明说很难看，贺云醒却很认真，目光坚定而确信，“当然，我们洛九穿什么都好看。”
这三年她鲜少得到认可。
惹穆荆北不快了，他就用轻松的言语讽刺她，比如说她穿什么都不好看，东施效颦罢了，又比如说她花尽心思讨好男人的样子，活脱脱就像个小绿茶。
被荼毒的久了。
她就真的以为自己很糟糕。
温软地冲贺云醒笑了笑，她不再言语，弯腰坐进车里，
燕京这片地方不大。
繁华场所也就那么几个著名的。
大约在来之前贺云醒就定了几套衣服给洛九试，进了店便推着她去试衣服，盛情难却。
洛九纵使心不在焉，还是去了。
刚进去，隔壁的门恰好应声打开，一片火红色的裙角映入眼帘，那条裙子华丽秀美，需要相貌明艳的女人才撑的起来。
曾经穆荆北的小情人之一——姜臻，如今赫赫有名的人气女星。
她撑的起那条裙子。
正要照镜子，姜臻目光稍斜，立体的五官瞬间一同扬起，掺杂着明烈的喜悦，“洛九！”
洛九只怔了一秒，很快便露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她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跟丈夫的前情人同店试衣，还诚心诚意夸奖人家长得漂亮的妻子了。
“好久没约你了，想死你了。”姜臻挺单纯的，起码在洛九看来是这样。
她穿着那条火红色的裙子走来，警惕地左顾右盼一番，又趴在洛九耳畔，“穆先生没来吧？”
洛九微笑着，“没有。”
她看到姜臻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随即手又被握住，“那太好了，早就想跟你一起去吃饭了，等我把衣服换了。”
“这，不太好吧……”
姜臻热情依旧，“正好我有关于穆先生的情报告诉你，你不想知道最近哪个小妖精又勾搭他了吗？”
她挑挑眉，抛了个媚眼，风情万种地钻进试衣间里。
却全然忘了，自己曾经也是小妖精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