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抵达时,韩亦却放缓了步伐。
她本就走得落后了些,他一慢下来,便就与她并肩而行。
韩亦侧目,将她从思绪中拉出。
“你的伤,可是好些了?”
他指的是她胳膊上的刀伤,不比在江宁时脖子上的浅伤,这刀伤颇深,即便用了上好的金疮药,也须一段时日恢复。
萧玉下意识摸了摸胳膊,回道:“已经好多了,多谢韩侍卫关心。”
韩亦点头。
沉默片刻,他又道:“不必多想,公子只是例行问话。”
这算是,变相地提醒她事情并不严重吗?
若是寻常,她定是松口气,可那人是赵无陵,太子李英玉的人,同样心思深不可测,她不敢轻易懈怠。
不过,她还是道了谢:“多谢。”
不论如何,韩亦能说这些话,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前路漫漫,即便荆棘遍布,她也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嗯。”
韩亦停下,朝她抱剑礼道:“在下护送到此,院内有人候着,萧公子请。”
东院护卫这般森严吗?
她暗暗拧眉,与他道别后抬脚走进院内。
韩亦站在院外目送她进去,那背影谨慎至极,忽地,竟快步走了进去。
“大师兄,你怎么在这?”
那声卸去戒备,卸去沉重,更卸去对旁人的礼节。
熟稔,欣喜,欢愉。
韩亦眸子微沉,转过身扫视四周,并不再看院内二人身影。
这厢,萧玉知晓候着的人就是大师兄,心头大石终于缓缓落下。
似是等了许久,楚之江落了一肩的桂花,香气四溢。
开口即问:“刘家父子可是为难你了?”
刺史府这般大,消息倒是传得快。
她摇了摇头,贼兮兮笑道:“师兄不必担心,就凭他们还为难不得我。”
“那就好。”
楚之江凝着她,众人皆说她沉默寡言,只有他知道,她其实是个活泼调皮的女孩子。
机灵,灵动。
这几年,五师弟处处针对她,却是一点便宜也没讨到。
“师妹,那日伤你的凶手还未抓到,小侯爷便请你过来,细细描述那日在后园发生的事情经过。”
“只有你看清了凶手模样,是以,小侯爷想知晓更多关于凶手的细节。”
还未面见赵无陵,师兄就将事情与她和盘托出。
果然是亲师兄!
她面色淡定地催促道:“我知晓了,师兄,我们进去吧,莫要让小侯爷久等了。”
“好。”
萧玉暗暗扬了扬眉。
不是玉佩之事,那就好办了。
上了楼,便看见一道门前两道黑影各立左右,她一眼认出那是当初在府门外的两名暗卫。
见她二人出现,暗卫立即通禀。
“公子,人已到。”
里头传来赵无陵的回复:“请进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声如其人,压迫感极强。
“是。”
暗卫开了门,看向萧玉:“请。”
萧玉微微点头,从暗卫面前走过,刚要踏入门槛,忽听剑碰剑鞘之声。
暗卫持剑阻在楚之江身前,冷声道:“小侯爷有令,只请萧公子一人,楚公子,还请下楼等候。”
萧玉朝他点了点头,楚之江才放心下楼去。
好一个赵无陵,造这般气势,到底是例行问话,还是想刑讯逼供?
已是退不得。
她便继续往里去,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合上。
房中只有她与窗边之人。
明明是最豪华的东院,却被他住出一种清贫之感,房中并无过多布置,又像是被搬走一般,只余一张桌案与一排书柜。
窗外夏风拂进,竟有种阴凉之感。
玄色衣袍随风而起,一头乌发落在肩上,发丝飘逸微动,宛若画中美人图。
她拱手礼道:“萧玉参见小侯爷。”
闻声,赵无陵回身,一张俊美之颜尽是清贵,与三年前的娇弱病态不同,唯一不变的是,这双褐眸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抬手,薄唇微启:“萧公子请坐。”
“多谢。”
萧玉淡定落座,只当二人是从江宁才认识的陌生人。
“小侯爷,后园发生凶杀案一事,在下知晓的已经尽数告知。”
她这般说,便是告知他如今已是无话可说,叫她来也没用。
赵无陵坐于她对面,慢斯条理地沏了杯茶,放置她面前,细细擦拭手指后,才开口道:“太子殿下知晓你在锦州,托本侯问你声好。”
刹那间,往事如洪一般涌来。
殿下。
李英玉。
一幕幕的记忆已经模糊不堪,只余一片血红,她唯一记得的,是他冰冷陌生的面孔。
若不是父亲拼命相求,他是不会放过她的。
事到如今,她竟还要感谢他呢,感谢他高抬贵手,没让董家绝后。
呵呵……
只是她本就垂着眸,眼中心绪不叫外人得知。
“多谢殿下关心,萧某不过一介平民,不值得太子殿下费心。”
她抬眸与赵无陵相视,眸子淡漠平静,犹如一潭死水。
赵无陵握着茶盏的手微顿。
眼前之人,果真是不同了,疏离,陌生,找不出一丝董婉婉身上的影子。
不知他在此时提起李英玉,是有意还是无意,无论是哪一种,萧玉都不想在意。
她顾自饮茶,凉茶顺着喉咙而下,才觉舒服些。
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她再说一字,赵无陵挑眉,待一盏茶尽,方才说起正事。
“想必楚公子已经告知,凶手并未捉拿归案,是以,请萧公子仔细想想,可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连暗卫都追查不出,那人的厉害可想而知。
萧玉想起在鼎和楼里他的言谈举止,是个不好对付的刺头。
她装模作样地想了半天,摇头回道:“在下所见皆无隐瞒,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遗漏之处。”
“哦?”
赵无陵凝着她受伤的胳膊,神情若有所思:“萧公子那日说,你与死者并不相熟,只是在后园恰巧碰见。”
“是。”
见她面不改色地撒谎,赵无陵暗暗讥诮,又道:“在死者脚边发现一把匕首,萧公子可知道这匕首是谁的?”
萧玉:“不知,兴许,是凶手落下的。”
听了半天,她算是恍然,赵无陵唤她来,并不是想询问凶手的线索。
他知道她在撒谎。
她亦知道他知道自己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