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你未走?”
燕姝讪笑着起身,燕桁走进来,身上带着微寒的湿气。
“见过太子殿下……今日多谢殿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江舒窈无法起身,只能坐得笔挺用嘴行礼。
燕桁一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并不搭她的话。
“孤找你有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燕姝,燕姝心里却偷偷想。
找我?分明是要看舒窈才对,才进来多久,眼睛不知道往里面瞟了几次了!
“那……舒窈,我与皇兄先出去了,待会再来看你,”
她没有拆穿燕桁,但太子在此久留也不合适,于是赶紧将燕桁差了出去。
太医为江舒窈收了针,过了一会,燕姝还未回来,外面侍女又来禀报。
“禀世子妃,梁夫人来了。”
梁夫人?江舒窈愣了一下,便想到了,是梁泽兰的母亲。
“快请梁夫人进来。”
她心中暗忖,梁夫人多半是来感谢了。
门打开了,一个穿着丁香色木兰纹比甲的高瘦夫人走了进来,她柳眉轻弯,整个人透着一股书香气息,未想到开口的嗓音却带着一丝沙哑。
“小女今日多谢世子妃相救了。”
梁夫人年长,她要行礼江舒窈赶紧拦下了。
“梁夫人不必客气,我本就站在一旁,不过是遵循本意罢了。”
江舒窈知梁家家风清爽,梁夫人看样子也不是个刁苛人,但既然是太傅家眷,必定也不会单纯到哪里去,她不能说实话,也不能说虚假的漂亮话。
干脆半虚半实,反而能让梁夫人信服。
梁夫人果然被这句“遵循本意”说得舒畅了。
方才她匆匆赶来,见到自己的小女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先是恨不能宰了那蒋如茉,而后便是想着要感激江舒窈。
然后来的路上,短短几息她就冷静了下来,江舒窈这样做未必是不想要梁家的人情。
近年三皇子同太子相争,朝中势同水火,梁太傅门生遍布天下,又一心忠君,乃是双方眼中最大的肥肉。
受梁太傅叮嘱,梁家人在外行事已开始有所防范了,虽成安侯府目前还未站队,但人情一旦欠下,便是覆水难收,将来有什么都难说了。
江舒窈没有挟恩图报的苗头,梁夫人便放下了三分戒心。
“世子妃说得哪里话,您不知道我那个丫头,从小体弱多病,方才太医说了,若在水中再泡片刻,便是捡回一条命也难以生育了。”
说到梁泽兰,梁夫人眼中多了几分温情,不仅开始拭泪,言语也恳切了许多。
“现在多亏了世子妃,那丫头除了受了些寒,倒是一切都好,只是还不能下床,否则必让她来给世子妃磕头。”
“梁小姐无事便好,说起来此事也因我而起,若非我没拦住蒋小姐,梁小姐也不会被伤及无辜。”
江舒窈走到梁夫人身边温声安慰着,闭口不提报恩一事,反而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梁夫人更觉她真诚友善了,再一想到她虽然成婚两年,如今也不过十九岁,只比小女儿大了三岁。
她心中怜惜更甚,转身握住江舒窈的手拍了拍。
“世子妃客气了,改日我亲自带着小女备上厚礼登门侯府,以表谢意。”
梁夫人眼角笑得皱起几条细纹,方才她还在想如何不留人情,现在却是想主动给出人情了。
江舒窈听到这句话,知晓机会来了,她轻轻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惶恐,又很快遮掩下去。
“梁夫人不必如此,今日救梁小姐都是我个人的举动,前些日子我因为体寒还在吃药,若是让婆母知晓了,定要责怪我了。”
她话语中有几分软弱与凄苦,听得梁夫人心都揪了起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梁夫人只略有耳闻江舒窈因为没有生子,在侯府境遇不好,却没想到如今分明是件好事,她却这样害怕。
这成安侯府忒不是东西了,她这般想着,眼神又软和了几分。
“既如此,那便不登门拜访了,只是这份恩情我们梁家记下了,等小女好了,我们再请世子妃来府上做客。”
她撇去了成安侯府,只重重强调了“世子妃”三个字,这份恩情是梁家记给江舒窈的,而不是记给侯府。
江舒窈终于达到了目的,她嘴角微弯,欣然应下了。
待出了公主府后,见天色还早,江舒窈带着彩杏又去了一趟馥兰堂后院。
董良辞了马夫一职后便长居馥兰堂,专心为江舒窈做事,今日她来后便屏退了旁人,只余她与董良、月娘三人。
“董良,李承楷的腿是你差人做的?”
江舒窈依旧戴了斗笠模糊了面容,坐在上首问道。
董良恭敬站在一边,垂首道。
“是,公子放心,我找的都是些亡命之徒,给够了银钱的。”
他以为江舒窈会高兴,没想到江舒窈一拍桌子呵斥道。
“你最近过于得意了,侯府的势力没有你想象的单薄,银子的作用也没有你想的那般大,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是严的,你找的那些人,只要稍微一撬,嘴便开了。”
她说得董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顾礼节地慌张抬头。
“怎么会……莫非……莫非那些人出卖了……”
江舒窈冷哼一声,丢给他一个铜制哨子。
董良看到那哨子,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这正是他找的那群人身上带的一个装饰,因为还算少见,所以他印象颇深。
江舒窈也不想吓死他,便缓和了几分语气。
“那日事发,我立刻就查到了他们,你觉得侯府会查不出?不过你放心,这次事情顺利,人我已全部处理好了。”
“但是……”
她眯了眯眼,声音又冷硬了起来。
“这次是你自作主张,若还有下次,我们的联盟便散了,相信你心中有数,莫要再冲动行事了。”
董良能潜伏在侯府几年,说明还是能沉得住气的,只是最近江舒窈找到了他,又有吉香堂一事,侯府接连吃亏,他不禁有些按捺不住了。
江舒窈也是过来敲打一下这两人,毕竟她常在府中,有时候也鞭长莫及。
董良和月娘子被她话语中的血腥意味吓到了,再次磨去了心中的一点毛躁,只沉下心来专心配合着江舒窈的计划。
待江舒窈上了马车,才发现自己也流了一身汗。
那日事发当晚她确实让昭月去查了,也确实查到了那几个亡命之徒,她还未想好如何处理,到了晚上与李偃珩见面时,他便告诉她,人都解决了,让她不必担心。
当时她问他如何解决了,只记得李偃珩勾唇看着烛光,语气诡异。
“还能如何?只有死人的嘴是最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