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略
简介:话音还没落,他就看她接通了电话。“我叫的车来了,司机说车过不来,我得走过去。孟总再见。”灯光昏暗,朦朦胧胧照着人,孟沛初看到地上一只影子和另一只融成了一个,又迅速分开。以往也没觉得这个地方有这么荒凉,看起来再高档的私房饭馆开在这儿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主意。他想,他得给老黄说一下这一点。今晚没喝酒,但好像说了醉话,孟沛初想,希望她没听清。
又是一个周五,研究中心需要的试剂暂时还没有到,实验室里的气氛也比平常轻松。老张急着去接孩子,娃娃脸王正划着手机抢美团优惠券,赵略计划着要去找个中医推拿店按按脖子,王双双边输信息边问赵略周末计划。
工作以来,赵略和王双双处得不错。赵略以往的生活里少有走得这么亲密的朋友。学理科的女性少,从事理科研究的女性更少。赵略书一路读下来,同性越来越少,也没有什么机会发展友谊。
中午吃完饭休息时,赵略随口说起研究中心女性真少啊,王双双立马不困了。
“我初中的时候,数学老师就说我们女生比男生乖、听话,但是越长大成绩比男生越不好。”
“那我就不信这个邪啊,”王双双义愤填膺地说:“我就是要让数学老师看看,我们女的数学不比男生差!原本我妈让我从学校数学竞赛小组退赛,我没退,就是为了让那群男的看看!”
王双双捏着拳头,娃娃脸王正放下手机,接过话茬:“那你们女的也不用买车买房啊!”
王双双一记眼刀飞过去:“你怎么知道我不用买房子?那你怎么不说我们女的还要生育,还要工作……”
赵略手机震动,掩了门出去听电话。
回到办公室,气氛诡异。赵略分明看到王正脸憋得通红,键盘敲得啪啪响,王双双明显心情不错。
见赵略进来,王双双示意她看手机。
“略略略,我吵赢王正了!”
王双双觉得赵略的名字很难起昵称,索性叫她“略略略”,听上去像微信表情包里吐舌头的小狗。王双双说那只小狗很萌——“好想摸它啊!”说完还摸了摸赵略的脑袋。
赵略如今已经能在王双双碰她肢体时做到不排斥。
孟沛初的信息恰好推送到她tຊ眼前。时间、地点,还加上了一句——拜托拜托,大恩不言谢。颇为恳切。
赵略有些踌躇。
好像回来之后,所有人对她都软绵绵的。孟沛初是,王双双也是,甚至实验室的王正和老张他们都是。她习惯了“指令——行动”式的生活,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家常的温情。
孟沛初提出要去接她,被她否定了。她没有习惯自己的生活里多一个晃来晃去的孟沛初。
“晃来晃去”好像特别符合孟沛初的状态。赵略从实验室主任、老张以及王双双口中听到了好几个有关孟沛初其人的版本。
他们有的夸他青年才俊,有的说他二世祖,还有人说他会明哲保身。其实在赵略看来,孟沛初就是孟氏不怎么受重视的二太子,管的也是不被重视的业务线。孟家的一切,早就默认要被交到孟沛霖手上的。孟氏要逐渐摆脱家族企业的影子,分工越来越细,孟寿堂把握大方向,孟安明负责实施,而孟沛霖则被安排管财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孟寿堂越过儿子孟安明,直接培养起了孙子孟沛霖。
他们这样的家庭,搭着时代的东风,看上去拥有了那么一些财富,可能多到可以留下去,便又为了可以留下去的这一些绞尽脑汁。九子夺嫡的故事是这样的家庭的噩梦,尽管他们这种家庭也没什么皇位要传承,可也免不了做一番安排。
这样的家庭和这样的人,上演着千篇一律的故事,赵略没什么兴趣了解。
吃饭的地方在福华路,很清净,路不好走。车子在小巷里七拐八拐,还没到。司机给赵略指指前面,说前面左拐再右拐。她下车,顺着路左拐后右拐,就看到一排青灰色外墙和暗红色屋顶的里弄,一个小小的招牌挂在门边。
赵略进门,迎面走上服务员,问她是不是孟总的朋友。赵略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孟总”就是孟沛初。回来一个月,在她的印象里,“孟总”是孟安明。她听到过有人私底下也叫孟沛霖“孟总”。大家一般都叫孟沛初“孟副总”、或者别的什么。
孟沛初还没到,赵略被引到房间里。房间装修得普通,但多宝架上摆着些瓷花瓶,赵略瞧着好看。她走近看,又被墙上挂着的画吸引——是一幅中国画,远景山雾缭绕,近景流水人家,苍山古树,错落有致,还印着两枚大红印。饶是赵略对中国画了解不多,也觉出这画颇有些意趣。正要掏出手机拍下来,孟沛初的声音就先到了。声音热情,热情里带着些客套,客套中又不无倨傲。
和他一起进门的,还有田凯文。
落座后相互介绍,一餐饭吃的宾主尽欢,重要的是没有酒。孟沛初总把话题往大学生活方面引,不提并购,也不提合作。田凯文显然很受用,追忆当年当学生时的生活。田凯文大赵略十岁,天才少年,二十来岁就拿到博士学位,言语中透着天才的骄傲。即使创业公司运营不善,想要找公司接盘,但架势是不倒的,高谈阔论,声音洪亮。这是她所不了解的优秀学长的另一面。
赵略突然想起睡前看的读物里提到“弥赛亚情结”的概念。弥赛亚情结指的是个人产生一种自视甚高、相信自己具有特殊使命或者超凡能力的心理状态。这种状态常见于某些个人,他们相信自己被命运选中来拯救他人或解决重大问题。
孟沛初和田凯文交谈激烈,俩人对国内药企的研发状况痛心疾首。孟沛初捏着田凯文的肩膀,端着茶敬他:“田师兄是知己!”
田凯文一饮而尽:“彼此彼此!”
赵略翻了翻心里的书,发现还有一个词可以概括眼前这两人的状态——中二病,心说心理学还真是会粉饰。
饭局结束时,两人关系已经好到可以拜把子。孟沛初的嘴角一直到田凯文开上车离开才掉下来。
巷子里灯光暗,孟沛初看到赵略整个人化在阴影里。在饭桌上,他就看到她一张置身事外的脸。孟沛初突然烦躁起来,她当然可以置身事外,没有孟氏药业,也会有李氏张氏,全世界那么多药企,她可以去任何一间工作。但他必须要赢,赢下孟氏。只有赢才是他的解药。只有赢,他才能被看到,被选中,才有资格被爱。
那么她呢?孟沛初才不相信她像看上去的那样无动于衷。这样想着,他却说:“田师兄是理想主义者。”
“你也是。”
“你们做研究的都是。”
“所以你想说你其实在帮我们对吧?”赵略说,语气中听不到波澜。
“是,所以希望你帮我在田凯文跟前美言两句。”
“你也不用急着讽刺我,我确实想促成这件事。其实我想达成的目标还有很多,野心也不小。”
话音还没落,他就看她接通了电话。
“我叫的车来了,司机说车过不来,我得走过去。孟总再见。”
灯光昏暗,朦朦胧胧照着人,孟沛初看到地上一只影子和另一只融成了一个,又迅速分开。
以往也没觉得这个地方有这么荒凉,看起来再高档的私房饭馆开在这儿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主意。他想,他得给老黄说一下这一点。
今晚没喝酒,但好像说了醉话,孟沛初想,希望她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