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略
简介:孟沛初笑:“小哈?还有人叫这名字?”“听上去像狗的名字。”他看到她脸上堆起的笑纹像括弧——是真心实意的笑。赵略笑得咳起来:“不是狗,小哈是我们实验室的王正,上次开会你应该见过,脸圆圆的,也是刚毕业新招进来的。”“我们实验室相互给人起小名儿,他叫小哈,老张叫科长,老黄叫老闷,最小的那个小姑娘王双双叫小花。”赵略答。孟沛初深深望住她:“那你叫什么?”于是他看到她的笑里藏着些羞涩的东西,正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他挪不开眼。
赵略见孟沛初不搭腔,以为是孟安明驳了他的并购提议,安慰道:“你父亲还停留在上一代的思维里,总觉得研发不重要。但我看你爷爷不是还给Z大捐了钱?我们实验室的椅子都换了。老张小哈他们都很意外,高兴得不得了,说坐了这么多年冷板凳,终于有人资助他们坐舒服板凳。”
孟沛初笑:“小哈?还有人叫这名字?”
“听上去像狗的名字。”
他看到她脸上堆起的笑纹像括弧——是真心实意的笑。
赵略笑得咳起来:“不是狗,小哈是我们实验室的王正,上次开会你应该见过,脸圆圆的,也是刚毕业新招进来的。”
“我们实验室相互给人起小名儿,他叫小哈,老张叫科长,老黄叫老闷,最小的那个小姑娘王双双叫小花。”赵略答。
孟沛初深深望住她:“那你叫什么?”
于是他看到她的笑里藏着些羞涩的东西,正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他挪不开眼。
“所以你不要担心,你爷爷一定会同意的。我进去了,再见。”
赵略说完,不等他也道别,转身进了楼道。其实她是觉得自己奇怪。她并不是一个会安慰别人的人。长久以来,她的生活中不需要安慰,也学不会给予别人安慰。再准确一点,是她的生活不太需要和别人发生带有温情的联系。
以往她在国外,读书、生活,一步一步,照章办事,规则清晰,目的明确。有次她的银行卡被冻结,打电话过去和人工客服说明情况。那段时间她状态不好,下雪,雪堵住门,认识的人都去度假,实验室老板勒令她休息。天总也不晴,冰箱渐空。人工客服接通的时候,她竟然有些想哭。也许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沮丧,电话那头的客服人员问完她的基本信息后,主动问她怎么没有去度假,说她应该去看看阳光、沙滩和海。她和他聊了起来。银行卡解冻后,他却问她是否确认加入声音特征识别项目。加入了声音特征识别项目,下一次她就直接可以和人工智能聊天。没有人关心她的生活,没有人想知道她在该度假的时候为什么困在屋子里。那个电话里的陌生人也不是想和她聊天,只是想多录一个声音。
一定是酒精的缘故,她想。
周六上午,赵略就被赵章的电话叫醒。和上次一样,赵章叫她回去吃饭,还派了家里的保姆去接她。这次她没有实验室聚餐,无法找出借口。
夜里开始下雨,天亮也没停。接到赵章电话的时候,赵略脑子里还留着轰隆隆的雷声。坐在车上,雨水把挡风镜糊成一片,全靠雨刷器刮出短暂的清晰。
路上人车都少,赵略在车上睡着,梦里也是一个雨夜,她坐车去医院。医院的灯光在晃,味道刺鼻,人来人往,她在找人。她看到赵芊芊冲赵章说着什么,她要冲过去质问他们,却发现自己被困在病床上。
赵略醒来,车已经停下。赵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灯火璀璨,门口有一只大理石大象,走进去就会有铺着白桌布的圆桌,插着鲜花的花瓶,和讲究规矩的赵章。
赵章这个人,最喜欢讲赵家第六十四世在清朝当过大官这些无可考证的旧事。他把所有人分为两类——有用的;没用的。此刻他对女儿赵芊芊的态度不冷不热,对刚回国的赵略则有些故作姿态。没上菜前,赵章问了她的工作,问她有没有常给孟寿堂问好,说她回国了要懂国内的规矩,要会说话,要嘴甜,不然又有人说他们赵家不会教小孩,还说他认识研究中心的主任。
赵略冷哼一声,回呛:“我本就没爹没妈,不懂规矩不是正常?”
赵章装作没听见,正好开始上菜了。赵芊芊吃着饭刷手机,在微信里约人晚上出去玩。赵章摔了筷子,教育女儿。赵芊芊叫屈:“一起玩的都是某某、某某某和某某,不tຊ去不好,爸你不是常说要让我多和他们一起玩?”
赵章明显换了副面孔,又把会说话和嘴甜的那一套说与女儿听。
一餐饭毕,赵章说自己最近身体状态下降得厉害,就盼着赵略和赵芊芊两个人“觅得良人”。“我就安心了,可以去地下找你爸了。”这话是对着赵略讲的。
午后的天陡然晴朗起来,赵芊芊已经上楼收拾打扮赴约。赵略坐不住,想走,被赵章留下喝茶。她知道,这是重头戏来了。
赵章慢条斯理地斟着茶。阳光射进赵家设在院子里的玻璃茶室,尘埃在空中飞舞。赵略觉得冷。
“我听说孟家老大现在闹离婚,你知道吧?”良久,赵章开口道。
“这事儿搞得满城都是风雨,不好看!当初我就说他们结婚长不了,门不当户不对,现在可好,直接影响到股价。”
“我看上次孟老爷子过寿,孟沛霖多看了你几眼,对你蛮温和,还夸你聪明。这可是你的机会,你也不小了。我的意思是……”
赵略冷笑:“原来孟家股票跌了你不心疼你自己的钱还高兴呢!已经把算盘打到我头上了。我爸妈死了,也要把我献出去呗。”这话的口气已经不体面。
这些年来,赵略没有主动联系过赵家的任何人,只是她这次既然决定回来,是要弄清楚一些往事。这些往事令她心里不安分。她要重新学会和虚伪、卑劣又不自知的赵章相处。
迎着光,赵略分明看到对面这个即将进入老年的男人一脸的茫然和震惊。他不知道人是有血有肉的个体;他不知道财富、地位以及其他并不值得一个有血有肉的个人奉上自由;他只觉得对一个女人来说,让一个有钱有地位的人多看上几眼要感恩戴德。他也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他不会有羞耻心和同理心,他觉得让一个一无所有只是多读了几天书的女人嫁给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是一件天经地义再正确不过的事。
他一直是这样一个人。
赵略的胃突然翻滚起来,她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