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沛初除了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赵略不知道怎么接话,她已经适应了和他近距离的生活。其实相处了这么久,她感受还不错,他是她的饭搭子,生活搭子,某种意义上讲,也是最亲密的人。
孟沛初终于知道了张放的女神是赵芊芊,而张放也知道了孟沛初被孟寿堂安排和赵略结婚。他们四个人却怎么也凑不齐一起吃饭,赵略的理由是忙,却可以和张璧影、王双双一起看电影,赵芊芊的理由是要陪父亲,却可以和田凯文一起去参加所谓的创业者私董会。
赵芊芊最近有些疲于奔命,陷于像那副拥抱着一个人,却越过这个人的肩头和另一个人亲吻的漫画处境。张放的圈子和田凯文的并不重叠,所以他们并不知晓对方的存在,即使遇到,赵芊芊同时是企业高管和城里“厂二代”的女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对自己的道德标准要求一向不太高。
早早尝尽爱情的苦的老黄倒是准备要订婚。他们三个之间一向不怎么聊自己的情感状况,那会显得他们不够帅气,优柔寡断。流传于男人之间的刻板印象是挥剑斩情丝,如果对女人深情,那便显得他们太不酷了。老黄是受害者之一。曾经觉得他家里有企业要继承会被限制自由的女孩最终嫁了一个普通人。老黄也就找孟沛初喝了一顿酒,丝毫没有提到具体事由,孟沛初以为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聚会,哪想到老黄喝醉后抱着他大哭。男人哭也是不够酷的,孟沛初小时候因为不被父母看到,试图以流泪吸引父母的注意力,被孟沛霖戏称为“爱哭鬼”。长大后,他便不再掉眼泪,孟寿堂出事那晚赵略肩头被打湿是意外。孟沛初觉得赵略才是那个刚强到不会掉眼泪的人,尽管他也曾看过她的泪痕。
孟沛初找到老黄的时候,他正在过问订婚宴上要上的菜。老黄家里做餐饮,不免在这方面在意。孟沛初看着他,有些感慨。老黄叫黄一鸣,是他们三个里最细腻,也最稳重的人。因为家族遗传基因的缘故,老黄早早就秃了,索性把头剃成了光头,坦坦荡荡地迎着别人的目光,让看的人反倒因为自己的目光而不好意思。朋友们总拿他的头发开玩笑,他也习惯了,但找人生的另一半,他多少在意对方的发量。老黄要订婚的女孩就有着一头浓密的头发,扎起来的马尾有老黄的胳膊腕子那么粗。
“还真给你找着了一个头发多的!”孟沛初笑着道。
“这是必须的。”老黄笑着回复。总归是订婚,尽管订婚前也有一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情发生,当事人双方都当作是正常磨合,他们都是普通人,拥有的也是普通的妥协之下的幸福。
那个要自由的女孩,其实并没有达到老黄的“必须”。错过那个人后,好像才有了“必须”。其实这是极不公平的。孟沛初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这些话。老黄和他同岁,也到了要为家里挑大梁的时候——女孩家里是银行系统的。
赵略没有带钥匙,只能找孟沛初拿。她找到孟沛初的时候,订婚宴还没开始。她看到一屋子的人,只认得一个孟沛初,还有上次见过的张放,仔细看,还发现了赵芊芊。她在门口冲孟沛初点点头,并不进去,意思是让他出去。
众人都有些吃惊,孟沛初给人的感觉就是眼高于顶,一幅对感情混不吝的态度,没几个女孩能让他心动。屋里的人听到外面孟沛初和赵略的对话。
孟沛初出门时顺手拿了些点心,带着些耐心劝导的口吻对赵略道:“这些都不甜,老黄最新的研究,你试一下?也不要太排斥甜食,吃甜的能释放多巴胺,令人心情愉快。”
房间门没有关严,孟沛初的话就这么送了进来。屋里众人脸色缤纷,多是调侃,大直男孟沛初也有柔情似水的这一面。只有赵芊芊脸黑着,不怎么好看,却也咧了咧嘴,随着众人的调侃笑,就有些别扭。老黄觉得欣慰,孟沛初对那女孩的温柔是真的,是接近老夫老妻的那种熟稔。他一直感觉他是浪子,不会走心,担心他孤独终老。相较之下,他自己一开始就说自己的人生一定不会为了家庭牺牲感情,后来反倒早早投降。众人都调侃孟沛初时,他的未婚妻正为他倒水,他心里一暖。无论如何,他也要和身边这个女孩度过后半生。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赵略拎着一盒点心回了家。孟沛初一进门,就被人起哄喝一杯,有好事的说孟沛初太宝贝赵略,也没有为他们介绍。孟沛初解释赵略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又引起众人的惊呼。虽然接受着众人没分寸的调侃,孟沛初心里是高兴的,又庆幸赵略没听到这些人的话。虽然是老黄的订婚宴,他心里甜蜜。屋子里没有人留心赵芊芊的心情。
赵芊芊是陪张放来的,介绍时,她使了和障眼法,说自己的车坏了,搭张放的车来的。张放听得皱眉,又被赵芊芊自然而然地挽住胳膊弄得没了脾气。张放曾开玩笑说要向她要一个“名份”,赵芊芊却说是张放自己家里没有动作。张父最近正和那投资机构打得如火如荼,没工夫过问儿子的恋情。张放不占理,只得作罢。恋爱谈成了角力,最初的甜蜜化成筹码,张放的恋爱谈得辛苦,如今只剩下不甘心。
没等结束,赵芊芊就借口家里有事离开了。她心里烦躁,打车去了 BP。以往她总觉得孟沛初就在那里,她小时候去孟爷爷家总见到的不那么受大人喜欢的二哥,她觉得他一直会在那里。
BP 换了歌手,歌曲风格也偏感伤。赵芊芊心底里两种情绪纠缠着,她并不想哭,不想让自己是弱者,可是歌词内容又逗引着她的难过。她已经摸透了田凯文和张放的性格,自信自己可以在两个人之间游刃有余,然而田凯文没说过要娶她,张放的钱都在张父那里。赵芊芊就有些寂寞,寂寞之余,就打给了孟沛初。
孟沛初正在去赵略家的路上,接到电话,有些吃惊,又想起张璧影的调侃。他从来不觉得赵芊芊喜欢自己,她是那种需要人照顾的小公主,从小都有很多人喜欢。他想了想,打电话给张放,只说赵芊芊喝醉了,电话打到了堂姐赵略这里。
张放倒是去得快。看着赵芊芊已经睡着,想起她也是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像扔花生米一样把酒扔进嘴里。一样红的绿的灯流连在她脸上,她还是美得惊人,人群中最闪亮的星。他还是要把她塞进车里,又想起她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父母亲都在医院,这更激起了男人的保护欲。这种感觉,就和男人能从救风尘里找到成就感和正义感一样。救风尘的本质是正义感和自我膨胀的结合,另一种行侠仗义,令男人部分地完成武侠梦。怀着这样一种自我感动,张放把赵芊芊带回了自己的住所。张放和孟沛初一样,都不住在自己家。
第二天,赵芊芊在陌生的房间里醒来,以为是孟沛初家。昨晚睡过去前,她还有一点意识,知道自己拨通的是孟沛初的电话。张放听到声响,敲了门。
“进来。”赵芊芊嗓子哑得像被粗纸磨过了。
张放端了一杯蜂蜜水进来。
赵芊芊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看错了,脸上绽出笑,等她回过神来,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张放。她接过蜂蜜水,甜丝丝的,因为保持身材的缘故,她很少接触蜂蜜制成品。她几乎有些感动,扶着张放的肩膀,落了几滴泪。张放一把将她揽入怀抱,说:“我知道,你也很不容易,你父母都在医院,家里都冷冷清清的,只能给你堂姐打电话,以后你就把我这里当作是自己家。”
她不知道该解释什么,昨晚的那通电话是打给了孟沛初,可是他却聪明,把一切都安在堂姐赵略身上,是铁了心要同她在一起。她的青春期,就这样荒凉得连个喜欢的人都不在了。她趴在他怀里抽抽嗒嗒道:“我家里只剩下我一个囫囵人儿,我妈妈一直病着,我的青春期都是闻着药味儿过去的,如今我爸也要化疗。如果他们都不在了,我也只剩下孤家寡人一个了。我真的害怕。”
张放听得动容,想到自己的过去,孤独、荒唐和无人在意的青春期。他觉得他们两个的处境是一样的,堪称知音。张放原谅了赵芊芊在感情里的那些犹疑,那只是安全感不足罢了。曾经大放异彩的女神,在他怀里哭得伤心,这也是他的荣幸。他的心被她的哭泡软了,软得一塌糊涂。
赵芊芊却并不完全信任他,不是不信任,而是他的能量不足以让他信任,但借机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把对孟沛初的爱而不得发泄了出去。新的一天,她会重整心情,为自己的未来做好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