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
冯晖醒来后,面色恢复了一些,嘴唇也有了些微血色,终于不是昨日惨白吓人的模样了。
冯夫人亲手喂冯晖喝了一碗粥。
冯晖见母亲眼底发黑,眼中也是布满血丝,“母亲别担心,我没事了。您昨日肯定没睡好,再回房补一觉吧。”
冯夫人走后,冯晖让侍从请父亲过来。
冯刺史来到后,冯晖说,“父亲,事不宜迟,今日便请于柏洲来刺史府吧。”
冯刺史叹息,“好。我让人去请于柏洲。”
于柏洲在刺史府门前下车,看着刺史府那张牌匾,嘴角微微上扬。
于柏洲足智多谋,既能深得津王和世子的信重,自然心思通透,洞察冯晖及其一家的所作所为,猜到冯晖知道他不是普通的商户,只是不知道刺史府是否知道他是津王的人。
于柏洲进入冯晖的房间,关切问候道,“冯公子的精神可好些了?”
“好多了,昨日多谢于公子的止血药。于公子手臂的伤无事吧?”
“无大碍。于某还要再谢冯公子从刺客刀下的救命之恩,此恩情真是无以为报。”
于柏洲说完,弯腰一揖。
冯晖还得求于柏洲在津王和刺史府之间搭线牵桥,好投入津王手下,保全刺史府上下。
见状立刻不顾伤势,起身阻止住于柏洲的动作。
于柏洲抬眼看向冯晖,眼底有深色划过。随后,扶冯晖倚靠在床头。
冯晖苦笑一声,“我救于公子是有原因的。我知道于公子化作商人来青州城必是有所图谋。”
于柏洲的神情自然,没有刻意掩饰的痕迹,也没有回避冯晖的目光,甚至连一瞬间的失神都没有,没有一丝破绽。
“冯公子为什么觉得我不是商人?”
“从陈洛明与沈曼做几百匹的布料生意,到众人口中丹州来的商人于公子来到青州城中,我便窥见了一点端倪。再看陈老板与于公子的行事,感觉便全然不同了。以前只当你们是做买卖的中间人,现在发现你们处事严谨、小心翼翼,心中预计在青州城中的谋划着什么。
于柏洲认真的说,“处事小心是于某做生意的规矩,不想冯公子竟然误会了。如果于某真的如冯公子所说,预计在青州城中谋划着什么,青王殿下和刺史大人又怎么会察觉不到,找不到证据。”
于柏洲嘴角含笑静静看着冯晖,等待他接下来的反应。
冯晖凝视着于柏洲,目光闪了闪。
他发现于柏洲的情绪极稳,平静的像不起半分波澜的深渊,自己无法从他的神情窥见于柏洲的内心想法。不愧是津王的心腹,前世坐上吏部尚书的人,自己几乎都要言明了,他还是这般不动声色,不露半点痕迹。
很快,冯晖意识到——于柏洲在等他主动开口说出刺史府的困境。
“我知道于公子是津王殿下的人。但刺史府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更不会拿下于公子向青王府表示刺史府的忠心。我与于公子相交,因缘巧合替于公子挡了刺客一刀。还请于公子相信冯晖。冯晖想与于公子做一笔交易。”
于柏洲轻轻的眨了眨眼,缓声道,“冯公子,如你所说,于某不是商人。我是不做交易的。”
于柏洲是要将津州完完全全地摘了出去!
“晖有事恳求于公子帮忙?”
于柏洲的眉目从容,笑道,“冯公子救在下一命,有事于某肯定相帮。”
“事情有关刺史府的危机。与青王有关。我已经得知,青王想要在朝廷无力之时趁机将自己的心腹接替刺史一职,到时青王必定找一个办事不力,贪污腐败的理由,将父亲停职查办,甚至下狱。冯晖想要稳住刺史府,保全一家人,希望于公子帮刺史府度过此难。”
于柏洲笑着说,“刺客和冯公子受伤一事,刺史府可以大做文章。青王府不会想看到刺史府和郡尉府交好,刺史大人可往青王那里状告郡尉大人没有护卫城池安全,将青王殿下的安全置于险地。那十个刺客的尸首现在还在遇刺的那片小树林里,冯公子或刺史大人可以找准时机派人前往。”
冯晖心惊,一天过去,那些刺客全死了,是自杀?还是于柏洲找人杀的?
“至于更多的……”
于柏洲语气一顿。
“不知刺史大人可有空,于某想与刺史大人好好谈一谈。”
冯晖见于柏洲也是有意,说道,“父亲有空。”
然后扬声唤道,“周原。”
门外守着的周原立刻应声进来, “公子。”
“你带于公子去父亲的书房。”
周原低头道,“是。”
两人走后,冯晖手指一动掀开衣衫,看到腰腹间的绷带渗出斑斑血迹。
他眼底凝了深色。
只要刺史府平安无事,他的这些血就没有白流。
第三日,沈曼从沈家来到沈氏布庄,见到小颜精神不济,才知赵思一整晚没敢合眼睡觉,小颜一直陪着她说话。
沈曼见状让小颜先回屋中去补一觉,后又来到赵思屋中,见赵思的两只眼睛肿肿的,怕是刚哭过,眼底也是布满血丝和疲倦,浑浑噩噩的。
沈曼有过太多次梦魇缠身,或者一整夜不敢合眼的经历,第二天浑身缓不过来劲儿。
她顿时心生愧疚,是自己想的不够周到,没有想到赵思会怕的一夜睡不着觉。
这两天她一直在忙着将蚕茧运回布庄的事情,疏忽了赵思一个小姑娘蓦然经历刺杀血腥和逃亡场面的恐慌害怕。
沈曼突然想起回城赵思在沈家睡的挺好,当即提出让赵思简单收拾一下,晚上和自己带她一起回沈家。这几日赵思晚上便在沈家的客房睡下。
赵思整个人呆傻住,眼泪扑簌扑簌地向下掉,“姑娘,是我没用……”
沈曼抱住赵思,宽慰她道,“其实我也怕的,这几天晚上我们就一起说说话,慢慢地就不会再怕了。今日会一直待在布庄,赵思,现在你和我一起去小屋吧,我在桌上画图,你在小榻上补觉。不要想太多,也别害怕,我在呢。”
第四日,赵思睁开眼睛时发现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慌忙起身,推开房门却见到沈曼在院中石桌上画画。
沈曼听到动静后抬头,见赵思的精神和元气恢复了下,笑道,“起来了,厨房灶上给你留了粥,先去吃些。等会我们去布庄。”
赵思不安说道,“姑娘,我起晚了。”
沈曼道,“也不晚,睡的还好吗?”
赵思前天晚上睡的极好,一夜无tຊ梦,也许是终于觉得安心才一觉睡到现在,她觉得一连几日身上的疲惫和困乏终于消散了。
她的脸上重新露出往日的笑容,“睡得很好。”
又过了三日,城中街头巷尾到处有人说,“你知道吗?我们青州城外竟然出现一伙刺客!”
对面那人激动的一拍大腿,“现在谁不知道这事啊,那刺客真是放肆猖獗,竟然意图杀死刺史府的公子。我妹夫家里有个亲戚在刺史府当守门的小厮,他可说了,冯公子受了很重的刀伤,流了满车、满床的鲜血,人差点就没救回来。”
“唉~,好在命总算是救回来了。”
“谁说不是呢?冯公子年纪轻轻,要是没了,当爹娘的指不准多伤心呢。”
“那刺客呢?”
“不知道啊,我这两天都没敢出城。”
旁边有个人听到谈话,停下脚步,“你们不知道啊?”
原本说话的两人问,“抓到刺客了?”
“刺史大人看到儿子性命垂危,震怒不已,当即派人去城外抓获刺客,却见到刺客自尽在树林中。”
两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位老哥,刺史大人最后查到刺客是谁了吗?”
“刺客都死了去哪查?不过,我听说了一事,也不知真假啊。”
一个人兴奋催促道,“老哥别卖关子了,快说啊。”
“刺史大人往青王处告了郡尉大人一状,说他没有认真负责的护卫青州城,直到有人险些丧命才知道青州城外竟然出现刺客。郡尉大人怒斥刺史大人见儿子受伤,查不到刺客是谁,将火气撒在他头上。”
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听得都亢奋了。
第二天,街头又传出新的流言。
沈氏布庄,店中销售成衣的小颜和小于凑到一块,各自说起自己听到的。
店中无事,沈曼见他俩说的兴起,也就没拦着。
“昨天说刺史大人告了郡尉大人一状。”
“对,刺史往青王处参郡尉大人,这么在明面上闹翻了,有一部分是因为冯公子受了重伤,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两家的儿女。”
“刺史大人的大公子已经成亲了,那就是冯晖公子了,和郡尉大人的女儿?”
小颜声音激动的都提高了,“正是之前来过店里的安乐小姐。”
沈曼听到她们说起冯晖和安乐,走近两步。
“刺史夫人之前在郡尉府举办的迎春宴上就相中了安乐小姐,青王妃还出面点了安乐小姐的《春兰图》为画中第一,点了冯晖公子的《无华》为诗中第一。没想到两家没结成亲,安乐小姐和李都尉的大公子订了亲事。”
沈曼听到一惊,安乐和旁人订亲了!
前一世也没这出啊!
转念一想,流言而已。
小于摇头感叹,“冯晖公子一表人才、才华出众,安乐小姐竟然没看中冯公子啊?”
“听说冯公子有心上人。”
小于眼睛一亮,觉得马上又要听到秘密了。
小颜语气略微低沉,“这我就不知道了。”
“好可惜啊。”
差一点就知道了。
这几日,城中流言不断,沈曼总觉得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笼罩着青州城。
但她想沈氏布庄只是城中众多商户中不起眼的一个,官场上的争斗应该不会牵连到她们。
至于冯晖……
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这一世的冯晖与前一世的冯晖分开看待,慢慢地不再把他们当作一个人。
是啊。
一切都不同了。
现在不是上一世!
这是她新的人生!
冯晖没有伤害她,没有玩弄轻贱她,也没有视而不见坐视不理,反而多次助她解决问题。
他以心相待,她自然会回以真心。
这一世,她对冯晖不再是男女之情,而是朋友之谊。
过了一日,安乐来沈氏布庄选布料和衣裳,沈曼接待的她。
她打量安乐的神色,安乐在认真看着布料,也不像伤心难过的样子。
况且,安乐是喜欢冯晖,前一世两人也成婚了。
所以流言果然只是流言,都是假的,被人以讹传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