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馄饨后,沈曼往人多的地方,一头扎进去。于柏洲也不嫌人挤得慌,跟在沈曼后面。
沈曼朝身边的人说道,“前面有个小摊,他家的糖炒栗子软糯香甜。”
于柏洲打趣说,“沈姑娘做成了我一笔大生意,竟然只请我吃糖炒栗子,好生小气。”
沈曼回头看他一眼,“吃吗?”
于柏洲老实道,“吃。”
两人来到摊前,糖炒栗子形状饱满,散发着让人无法拒觉的诱人香气,炒得金黄的糖衣牢牢地包裹着每一颗板栗。
沈曼把铜板递给老板,要了一份糖炒栗子。
糖炒栗子热烫烫的,口感松软,香甜可口,两人你一颗我一颗的吃了起来。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灯会上依旧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沈曼坐上马车,她看着对面的于柏洲。
他有着棱角分明的脸庞,高挺的鼻,浓眉下是一双深邃幽深的眼睛。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头上戴着一个云纹的木质发簪。
冰蓝色衣裳上绣着雅致竹叶纹的雪白滚边,衬得他风姿秀逸。
她这一世刚和于柏洲接触的时候,自然端出了管事姑娘的一番厉害姿态来。
后来,也许是因为是前世于柏洲救她出苦海,给了她脱离贱籍的机会,也许是因为于柏洲甚是好看,年少俊美,也许是因为他们幼时相识,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于柏洲的身份,知道于柏洲的抱负和为人。
她知道于柏洲会算计人、算计事,甚至取人性命不眨眼,但是他有底线、有道德、有许多不同常人的见解。
上一世于柏洲便说过,她的悲剧是世道的错,是时代的错。皇帝对朝廷疏忽管理,百姓因战乱背井离乡、四处逃难,有的官员没有教化好百姓,有逼良为娼这样的事。
世人不易,女子更不易。
他对她言语平和,不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她,他从来没有看不起她。上一世于柏洲的那些话,似清风拂过沈曼的心,似明月照亮她的黑暗。
这一世两人说清后,沈曼面对于柏洲时会慢慢放松,没有兢兢战战的不安,被无情抛弃的怨怼,再也没有你来我往的试探,再也不用提着心弦,只有无拘束。
到了沈曼家门口,于柏洲扶沈曼下车。
沈曼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见于柏洲目光深沉地凝望着她。
“沈姑娘,如果不想与冯晖公子在一起,就赶紧和他说清楚,这样拖着于己不利。”说完也不等沈曼回应,上马车就离开了。
沈曼一怔,被他看出来了。
她看着于柏洲的马车渐渐驶远,心中既是迷茫又是怅惘。
沈曼逛玩中秋灯会的欢喜高兴统统散去,眼帘低垂下去。不由得气闷,肩膀一塌,在心里长叹一声,说的简单,她怎么和冯晖说清楚嘛!
沈曼发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于柏洲是看不得她拖着说不清tຊ,还是他知道些什么,于柏洲送冯晖回刺史府治疗刀伤,听说过了几日又去了刺史府,冯晖是说了些什么她不知道的话?
还是于柏洲察觉到什么?
沈颂夫妇正坐在院中赏月亮,看到女儿垂头丧气的进来,心中疑惑不是去灯会了吗,怎么这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沈夫人开口问道,“曼儿过来,发生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
沈曼不想让爹娘为她的事情烦心,撒了个谎,“哦,看中的一个花灯被别人猜去了。”
沈颂夫妇失笑,许久没有看到女儿撒娇的模样,心中涌现出无限怜爱,“这个兔子花灯也很漂亮可爱啊。”
沈颂笑着对沈曼说,“吃饭了吗?”
“吃了小馄饨和糖炒栗子,现在又饿了。”
“娘亲给你留了莲子银耳羹。莲子银耳羹可以润肺养颜,补血润燥,现在这季节喝着正好。”
沈夫人叫小云把羹端来。
沈曼喝了一口银耳莲子汤,甘甜爽口,香甜软糯。
“好喝。”
刺史府的中秋节晚上。
冯刺史、刺史夫人正在院中一起赏月时,看到冯晖朝他们走来。
刺史夫人笑着说,“你大哥和大嫂都出门上街赏花灯去了。晖儿怎么没出去?”
冯晖坐在父亲母亲旁边,“大哥大嫂一起赏花灯是夫妻恩爱,我才不会讨嫌,和大哥大嫂一起出门。”
冯刺史看了他一眼,“那怎么不约上好友一起?”
冯晖抬头认真说道,“有一件事,在心中存了好久,一直想与父亲母亲说。”
冯刺史和刺史夫人对视一眼,两人皆摸不着头脑。
冯晖郑重说道,“父亲母亲,我对一个姑娘心仪已久。”
冯刺史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笑着说,“你也快要到说亲的年岁了。晖儿看中的是哪家的姑娘?”
冯晖一字一句说出,“城中沈氏布庄的沈姑娘。”
刺史夫人一晃神,吃惊地看着冯晖,没想到冯晖说的并不是城中哪位大人家的小姐而是一个商户,开口道,“晖儿,娘亲知道这个女子,但你和她身份上有些不匹配。”
刺史夫人说出这话,还有一方面考虑。
她恐冯晖年少时看对方甚是喜爱,但日子久了,两人没有话说,婚姻会不美满。
“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能只讲男女之间的情谊,还要与上级、同僚、下级有人际往来。中间人情的把握,轻不得也重不得。我们刺史府的人际交往没有到不管不顾他人的地步。另外,还有操持家务,管理府中上下人员这些繁杂琐事。你若执意娶她,各府夫人往来聚会,难免有人会轻视她、慢待她。”
“母亲原先看中了郡尉府的安乐,她端庄大方、知书达理,娘亲看安乐也是有心意于你的。只是现在两家这种情况,便不好再说亲了。安乐也已经和李都尉的大公子订了亲事。不过,母亲会再给你另寻一个知心的,合适你的女子。”
冯晖认真听着母亲的话说完。
“母亲,女子的荣耀,人际交往中旁人的高看,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男子的能力本事。这些,我会给她。”
“如今我们已经通过于柏洲搭上津王的船,保一家暂时无事。但明面上我们仍旧在青州城、在青王手下做事,我如果娶了城中官员的女子,青王会疑心父亲与青州城官员勾结利益人情,津王也会怀疑父亲假意投靠。沈曼是沈氏布庄的管事姑娘,她处事严谨、能力出众,人也聪慧。母亲若教她,她一定很快学会怎么处理府上人际往来、管理府中的事。”
刺史和夫人一时静默。
刺史自冯晖开口就一直在关注他的神色,此刻又听了他这样一番话,轻声道:“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
冯晖知道父亲心中已经知道他喜欢沈曼,母亲那里也有些微松动,肯定会着人打听,下一步就是让母亲见过沈曼,知道她的为人处世,他要请沈曼到府上来,
冯晖松了一口气,与父亲母亲一起赏月。
心中暗中思索了三天,沈曼还没决定好怎么说。
可没想到,一位沈曼没见过的管事妈妈来找她,自称是刺史府的人,说“明日请沈姑娘到府中,为刺史夫人选些布料。”
沈曼虽然做过刺史夫人的衣裳,但从未上过刺史府的门,也未见过刺史夫人。
她不知刺史夫人为何突然要她上门,但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第二天沈曼和赵思带着花样、款式和布料前往刺史府。
到了刺史府,由下人领她们进府。
刺史府是五进的宅院,由纵向的五个“厅”组成。
府邸幽静雅致,府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
整个院落透着古韵,景色优美。
沈曼一路上经过了精雕细琢的曲廊、怪石林立的假山、栽满鲜花的庭院、锦鲤满池的池塘、供人歇息的亭榭。
赵思的表情有些疑惑,往日她来为刺史夫人量体选衣时,走的不是这条路啊。
她没有想到她们去的并不是刺史夫人处,而是来到了冯晖的院中。
沈曼看到坐在石桌前的冯晖,脚步在院中停住。
惊讶之余生出几分猝不及防的错愕。
这时,沈曼才想起昨日那人话语中有漏洞,并不是刺史夫人要选些布料,而是为刺史夫人选些布料。
她顿时有点生气,但又不能表露出来。
转眼一想,这样也正好,不必再约冯晖见面,这次就和他说清楚好了。
沈曼后走近后,行礼问候,“冯公子的伤可好了?”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冯晖示意下人将赵思带去刺史夫人处。
赵思看向沈曼,沈曼点了点头。
沈曼想了这么久,还没想好到底怎么说,坐在冯晖对面后干脆直言直语,将心中疑惑说出口,“冯公子为何替于公子挡那一刀?”
冯晖眼底的思量浮了上来,声音低沉地说道,“因为,我知道于柏洲是津王的人。刺史府有事要求于他。”
沈曼万万没想到冯晖也知道于柏洲是津王的人。
她猛然抬头看着眼前的冯晖。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从何处知道的?
自己知道,是因为自己重获一世。
那冯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