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房间里弥漫着沉寂的空气。
何凛转头看向别处,然后起身背对着顾潇,沉默着,很久很久,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想说。
顾潇敛了敛目光,“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何凛回头看了她一眼,半明半暗的灯光中,她只知道他在看着自己,那表情依然模糊不清。
顾潇忽然就又想起在沙漠中遇到他的那一晚,他也是这样把自己藏在月光的阴影下,像是原本就不会说话那般沉默不语。
“没有。”
昏暗灯光中,何凛的声音显得异常沉静。
顾潇很勉强地笑着点了下头,“好,我懂了。”
说着,也挪动身子下了床,瘸着一只脚,用另一只脚支撑着走到地铺那边躺下,侧过身去,拉上被子盖住。
黑暗中,落寞,失望什么的都没人看得见,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这不是早就预料到的吗?顾潇想着,脑子里那些嘈杂的声音慢慢安静了下来,闭上眼,却是毫无睡意,不管她愿不愿意,耳朵都无法控制地听着身后何凛的动静,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朝着她躺着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还是去床上睡吧。”
顾潇紧闭着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ггИИщ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兴许是见她没动静,何凛踱了几步,回到床边坐下。
“顾潇......对不起。”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干嘛道歉?”
顾潇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鼻头,强行咽下喉头那一股窒塞感,依然背对着他,她害怕转过头去会再次看到他晦暗不清的目光。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不想骗你。”
“那什么都别说,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
“……”
气氛又陷入了死水一般的沉默中。
顾潇缩起身子裹紧了被子,鼻头那股酸涩久久不散。
“何凛,晚安。”
又过了很久,才听得何凛说:“晚安。”
晚安,今晚怎么可能安得了?
他不知道,他的那句对不起才让她最为难过。
还是因为抱了那么点幻想,以为她的这份在乎会理所当然地得到他的回应吗?
好难过,难过得就好像心上生生地缺了一块,智者不入爱河,还真是。
夜半,外面起了风,窗上树影憧憧,静谧中带着一丝诡秘。
顾潇惊醒了过来,发现何凛并没有躺下,依然保持着她刚回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姿势,蜷缩着靠坐在床角。
真是顽固的男人啊......
顾潇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何凛旁边坐下,伸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把头靠在了他肩上,闭上眼睛,很快,安然进入了梦乡。
何凛身子突地一颤,猛地睁开眼转头,看到自己肩膀上的脑袋,不禁愣住,竟一时间不敢动。思考片刻,他稍稍往旁边挪了挪,抬起一只手捧住顾潇的脸,另一手揽着她的腰身,小心地把她放到了床上,拉了被子盖在她身上,自己则到地铺上又靠墙坐下来。
身上,那一股袭及全身的肌肉撕扯痛依然清晰,让本就绷着的神经更加紧张,而这种不由自主的紧张又加重了疼痛,让他无法入睡。
白天的时候,顾潇很严肃地对他说如果不是痛得实在忍受不了,最好不要吃这里生产的止痛药,因为里面可能会掺杂某些可疑的成分,让人不知不觉染上某种伴随终身的瘾。
就这样,在不知道是清醒还是梦里的反复挣扎中,一夜过去。
顾潇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一个翻身坐起来,侧过头,何凛站在窗前,逆着外面投射进来的阳光,面向外面张望着,听到动静,他回过了头来。
“刚才,你那个同事又来给你送早饭了,敲了门说放门口了。”
“哦……”
顾潇抓了抓头发,忽地又想起昨晚的事,红了红脸,头一低,从床上爬起来冲到门口,打开门迅速地拿了早饭,正要关门,高文昂突然走了过来。
“顾翻译,睡醒了啊?”
“啊……是啊,谢谢你啊,又麻烦你给我带早饭了,其实不用的,我可以起来了再去食堂吃的。”
顾潇一边紧张地朝身后的何凛摆了摆手,一边应付着门外的人。
“没事,我也是顺带,看你最近都打包回宿舍吃,而且还吃得挺多的,今天特地给你装了两个鸡蛋。”
“哎,最近不是也没什么工作上的事嘛,大好时光无所事事太浪费了,就想着看看书,准备回国考证,可能用脑多了,就吃得多了点。”
“这么努力?真不愧是名牌大学的学霸啊,难怪白总天天都让咱们向你学习呢。”
“呵呵,正因为不是学霸才努力啊。”
“对了,有几张竣工图需要翻译,白总要得比较急,明天要去和监理开会。”
“行,你发我邮箱吧,我马上看,最迟晚上搞定。”
“好的,那麻烦你了。”
高文昂说完便掉头离开了,顾潇赶紧关上门,松了一口气,这一天天的提心吊胆跟做贼一样,不仅如此,心里还很矛盾,既盼望着何凛的伤快点好起来,又害怕他好得太快,然后又得出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
打开电脑,收了邮件,一共八张图纸,密密麻麻的注释说明,看来有得忙一阵了。
顾潇指了指桌上的早饭,对何凛说:“先吃饭吧,我待会有工作上的事,你……”
“我不会打扰到你吧?”
“你说呢?”
顾潇轻笑一声,走到何凛面前,仰起头看着他,盈柔的眼波如水般流转着,淡淡的微笑清浅如风。
“何凛,我知道你有本事可以做到像不存在一样,但是我不行,你在这里,我就忍不住地要去注意你,关心你,怎么办呢?”
何凛愣了愣,不自然地别过头去避开她的笑脸。
看到他这意料之中的反应,顾潇又笑了两声,“没关系,你不需要做什么,真的……”说完,便坐下开始埋头做事。
何凛回头,凝视着顾潇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方才施施然敛去。
中午,顾潇在开饭的第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食堂,趁着人还不多的时候打包了午饭又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宿舍,放下东西便手忙脚乱地在书架上翻找参考资料,然后在草稿纸上不停地写写画画,偶尔停下来在电脑键盘上敲几下,顺便囫囵刨几口饭。
何凛捧着碗看着她,神情中充满了看不懂的疑惑。
正午热辣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了进来,刚好照在顾潇脸颊一侧,她眯了眯眼,伸手把窗帘拉上,注意到何凛正在看着自己,没来由地一羞,忙低下头,故作看书的样子。
“怎么又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们翻译做事的时候,都是这样摆一堆书在桌上吗?”
“一般不会,但是工程术语必须要尽可能地专业严谨,每次都会有我没见过的新词汇,不能随便按字面意思去翻译,引起歧义就麻烦了,得多翻翻书,多琢磨琢磨。”
顾潇扬了扬眉梢,忽地收住了笑意,“何凛,你以前看过段师姐做事时候的样子吗?”
何凛垂眼看看碗里,又抬起来看向顾潇,叹气。
“我对她关心太少了,我对不起她。”
“你忙着保家卫国,守护世界和平嘛,段师姐是很理解你的,她从来没怪过你,你也别动不动就说对不起,我相信段师姐和我一样,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你说对不起这三个字。”
何凛的眉间微微蹙着,唇角扯动了两下,没有说话。
下午四点多,顾潇在电脑上敲完最后一个字,呼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打开邮箱准备把东西发给高文昂,赫然看到了艾瑞克在十分钟前刚发来的新邮件,连忙点开来,还是一张翻拍的英文旧报纸,迅速地浏览了一遍。
“何凛,你快过来看。”
“怎么了?”
何凛走过来,看顾潇指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在那个醒目的黑色标题上扫了一眼,移向下面那一行副标题。
据查实,东亚最大的地下军火走私组织,实际控制人为日本籍商人,宏谷正治……
“你这个美国朋友,人可靠吗?”
“我认识艾瑞克很多年了,当时他是我们外教带的研究生,后来他去中东做了十年的战地记者,期间我们一直都有联系,不敢说绝对可靠……不过,他也只知道我在 S 国遇到过‘鱼鹰’才开始查的,放心,我是不会把你和沈岳在这里的事告诉他的。”
“那他的消息来源可靠吗?”
“艾瑞克人脉很广,一般来说,他自己应该已经是查实过,或者,至少也是有八成以上的可信度的消息才会告诉我的。”
“这个宏谷正治,我们之前也有在留意,他表面是日本的隐形富豪,为人低调,行踪隐秘,国际刑警追查了他十几年都没抓到什么切实的证据,可见他有多狡猾多谨慎了,如果他真的是‘鱼鹰’的军火提供方,那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何凛说着,眉头再一次深深地蹙了起来,目光逐渐变得犀利。